等他开门进了屋，已经十一点多了，聂玉芹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了。

“妈，还没睡呢。”

聂玉芹知道他有应酬，特意等他回来：“厨房里有刚煮好的姜汤，快喝点，这么冷别感冒了。外面还下雪吗？”

“不下了。”张凝远脱了外套，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小晗睡了？”

“睡了，非要等你回来，哄了两个小时才肯睡。”聂玉芹轻声叹息，“这孩子……”

张凝远轻声推开卧室门往里看了眼，妹妹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就没进去吵醒她，重新关上了门。

这几个月小晗一直在方桐秋朋友秦翎开的心理诊所接受治疗，情况比以前好转了很多，但还是无法正常回学校上课，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情况不好的时候还是会大喊大叫。

聂玉芹要去厨房给他盛姜汤，张凝远看了眼母亲，让她不用管自己，赶紧回屋睡吧。

聂玉芹还是把姜汤盛好放在桌上才回屋，过了半个小时后出来上厕所，客厅的灯已经关了，黑暗一片，阳台上零星的火光和人影吓了她一跳，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正在抽烟的张凝远。

“儿子，怎么还不睡呀？”她隐隐有点担心，又不知这种担心从何而来。

张凝远回头，声音透着疲惫：“马上去睡。”

聂玉芹开了灯，一下子他的失魂落魄显露无疑。她从来没见过儿子这个模样，从小张凝远就很懂事很让人省心，高中时成绩就不错，毕业后进了大公司，一切都在父母的期望中发展。

但现在张凝远的状态让她感到很陌生，作为母亲她很担心：“遇到棘手的事了？”

“没有。”

聂玉芹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张凝远隐瞒了她很多事，那比高昂的手术费，还有小晗的治疗费到底是怎么来的，她至今都不知道。

她想起儿子急匆匆出去又彻夜未归的那个晚上，想起有时候他会盯着手机出神很久， 心中不无猜测：“小远，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张凝远还是同样的说辞：“没有。”

“你知道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你也到快结婚的年纪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女孩，我都不反对。”聂玉芹拍拍他的肩膀，“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往房间走去，等走到卧室门口，听见儿子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张凝远站在黑暗里，欲言又止。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38章

不久之后，海市在小雪中迎来春节。

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不过方家的春节过得略显冷清了。方家人丁稀薄，到了方桐秋这一代只有他和方令羽兄弟俩，加上两边的父母，两桌麻将都凑不起来。

为了热闹也为了维系关系，重要的传统节日两家都是一起过的，今年饭桌上的气氛要比往年更沉默些，一是方鸿身体日渐不好，二是都知道了方承安不久于世的事。

虽说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可毕竟是一家人，方承安比方鸿和方继荣小不少，两人都是看着弟弟长大的，尤其是“长兄如父”的方鸿，内心十分悲痛。

方承安在信里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方桐秋想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联系到他，他们现在最记挂的，就是他的病情。

家里没有小辈，就热闹不起来，方令羽在饭桌上回消息被方继荣说了一顿，更是不敢吱声，气氛就愈发沉默了，只剩下吃饭和电视里春节晚会的背景音。

大约是察觉到太安静了，连点过年的感觉都没有，婶婶赵毓开口：“小秋和小羽你们俩，什么时候往家里带个新面孔，要不然过个年都冷冷清清的。”

方桐秋和方令羽互相看了眼对方，谁也没说话。

阮慧云接过话：“小羽应该有女朋友吧？”

方令羽正要闷头吃饭，顿时一愣：“啊？我没啊。”

“我记得你还在朋友圈发过合照呢，那女孩长得挺漂亮，是个明星吧？”

方令羽心说，不好看的他也看不上啊，下次发朋友圈一定记得屏蔽大家，脸上却是笑嘻嘻的：“那个分了。”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伯母说的是谁，可能是南溪吧。

“分了才好。”一直没说话的方继荣瞥了他一眼，“整天不知道跑哪儿鬼混，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认识的能有什么正经人！”

方令羽想反驳两句，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大多数人跟他在一起不是图钱，就是图他背后的那点资源。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贪图人家年轻漂亮。

说白了，各取所需罢了。

赵毓也很发愁：“是啊小羽，你年龄不小了，该结交点正经人家的千金。现在留下这么个坏名声，以后哪家女孩还愿意进咱们方家的门呐？”

这问题方令羽从没想过，因为他根本没想过结婚这事。

“我才24，早着呢。”他嘴里吃着东西，随口敷衍了两句，“再说，不结婚又怎么样，我哥不也不打算结吗？”

他这话一出，成功把炮火引到了方桐秋身上，几个人齐刷刷向他看过来。

方桐秋倒是淡定，正包着一只虾，弄得满手汁水，头都没抬地说：“我不一样。我不是不打算结，是结不了，法律不允许。”

方令羽：“……”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谁也不吭声了。

方家都有点接受不了方桐秋喜欢男人这件事，毕竟有方承安的例子在前，谁也不愿意家里再出一个同性恋。

而且方桐秋的优秀不是方令羽能比得上的，这优良的基因还得靠他传下去，方家本就人丁单薄，这么一来几乎是要绝后了。

一顿年夜饭吃得很沉默，吃完饭之后四个老人在屋子里搓麻将，兄弟两个出去象征性地放烟花，小时候就是这样。

市区里禁烟火，大的放不了，只能放一些手持的烟花棒，图个过年的气氛。方令羽分给了方桐秋两支，顺便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