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母女两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安。
“咯噔”一声, 陶瓷杯底碰到茶托发出一记脆响,像是敲醒了众人。许蕴灵放下茶盏,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我们一件件来说, 就先从今日替嫁一事说起吧。”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 听起来随意的像在与人拉扯些家长里短。但苏氏母女知道, 这件事由许蕴灵来审问了,她们别想讨的了好。
许蕴纯更是惴惴不安,她直觉许蕴灵这次是要把她逼上绝路。她握紧了拳头, 咬牙坚持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打定主意咬死了不承认,仍然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
许蕴凡愤怒地瞪视许蕴纯,想不到这人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嘴硬。她火冒三丈, 毫不顾忌地脱口而出:“许蕴纯, 你还敢诡辩!你自己心思不纯, 举止不检点,勾搭到了吴白南。京都谁不知道吴白南有房中恶癖,哪个清白姑娘会想嫁他啊。你阴沟里翻船,自己种的苦果不愿吞, 转头就想方设法害我!”
与吴家的婚事大多数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知情人都是有涵养的, 顾着许家的面子,不会真将其挑明。许蕴凡是豁出去了,讲得十分露骨直白,直接戳到了许蕴纯的痛处。
她最恨人提及她和吴白南在周家的事,这是她的奇耻大辱,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污点!
许蕴纯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怨毒地盯住许蕴凡,一字一句,语气恶狠:“我、没、有。”
许蕴凡让她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躲完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许蕴纯,你这个贱人!”
眼看两人又要陷入互相怒骂的循环中,许蕴灵及时打断了她们,淡淡道:“够了。”
淡然的口吻,却有不容置喙的威仪。许蕴纯和许蕴凡一愣,同时看向她,不约而同闭上嘴。
许蕴灵指关节扣了扣桌面,不再给她们争吵的机会。两人吵来吵去,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她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蝶影立在一侧,许蕴灵偏头问道:“人找到了吗?”
蝶影说:“找到了。”
没头没尾的对话,下面几人听得一头雾水。许蕴纯皱了皱眉头,暗自猜测许蕴灵要带什么人过来,她应该将所有的证据都毁灭了,中间派人传递消息,也是在街上随便拉过来的陌生人。人……她倏然想到什么,心里蓦地一沉,面色有瞬间的扭曲。
许蕴纯猝然看向许蕴灵,难得露了几分情绪。许蕴灵察觉到,与她坦然对视,她唇角微勾,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许蕴纯瞳孔一缩。
很快,许蕴纯就知道带来的人是谁了。
喜娘让王府的侍卫带了进来,她红色裙摆下面沾满了泥土,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她看到祠堂里一屋子的人时,脚下步伐踉跄,紧张地吞了声口水。
在场的除了许老夫人和苏氏外,其余人都认识喜娘的这张面孔。尤其许蕴纯,她转头在看到喜娘的一瞬间,面色大变,肉眼可见的泄露了惊慌。
许康辉蹙眉,不解道:“蕴灵,她这是……”
喜娘被侍卫扣押,低着脑袋,脊背弯曲。许蕴灵看她一眼,解释说:“这位喜娘趁着吴家婚礼乱套之际,偷摸溜出了吴家,如果不是我派人去的及时,她恐怕带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离开了京都。”
所幸蝶影眼尖,发现了喜娘逃跑的意图,她才能及时将人拦截下来。
如果没有做亏心事,喜娘又何必逃跑,而且还是赶在吴许两家闹出笑话之际。喜娘选的时机那么巧妙,说里面没有猫腻许康辉是不信的。
许康辉脸色又沉了一分。
许蕴凡听到许蕴灵的话,脑子一转,倏然想到什么,跳起来指着喜娘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原来是你在吴家的礼堂里,按住我的腰,逼着我拜堂!”
喜娘听许蕴凡提及她,肩膀瑟缩,头又往下低了一分,都快将脸埋到地底下了。
许蕴凡说完扭头就对许蕴灵哭诉:“大姐姐,我虽然被下了药,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拜堂成亲,我的头低不下去,但这个人不知道点了我哪里,让我不得不弯腰和吴白南拜堂!她一定和许蕴纯是一伙的!”
许蕴灵现在在许蕴凡的眼里,活像是一名救世主,哪怕是往常讨厌的人,这会儿为了清白,她都肯低头叫声大姐姐了。
许蕴灵听了却没什么波澜,她仍是看向了许蕴纯。
许蕴纯在喜娘出现的一刹那,面如死灰,心知自己彻底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按照原来的安排,新娘子一旦入了洞房,喜娘就得立马抽身。她给了喜娘不少报酬,更是告诫她要见机行事,万一情况不对,马上离开吴家,离开京都。她算好了一切,却将喜娘这位最关键的人漏算了。
不过想来也是,许蕴灵身为王妃自然也得了摄政王的势,王爷手握各方资源,只要她开口说一句,有什么人找不到呢。
许蕴纯一想到赵长渊,心底的酸意快要将她淹没。她眸光森冷,里面是说不出的冷意。
许蕴灵命令喜娘将脸抬起来,随后对许蕴纯和许蕴凡说:“既然两位妹妹各有说辞,如今证人在,不如一起向她求证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说是求证,但人已经抓来了,众人心里都清楚,罪魁祸首是许蕴纯没跑了。
许蕴纯默不作声,许蕴灵看向喜娘,面色淡淡,不辨喜怒:“你也不必扯谎,将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一字不落地说个明白。”
喜娘早在被王府侍卫抓到时就吓破了胆子,如今面对王妃,更是怕上几分。她不敢有丝毫隐瞒,颤巍巍将实情吐露:“……我原先也不知情,新娘子二姑娘换成了三姑娘。还没出阁前,姑娘房里只有一个丫鬟,那丫鬟交代我新娘子腿脚不便,可需要我拉一把。她还说,新娘子不愿意成亲的,为防生事端,叫我在拜堂时摁住一个穴道……我信以为真。后来吴公子揭了盖头,我才知道,新娘子是三姑娘。原先的丫鬟……”
喜娘停顿了下,瞄了眼丫鬟打扮的许蕴纯,干巴巴地接下去:“原先的丫鬟,是,是二姑娘扮的。”
“既然你也不知情,你跑什么?”许蕴凡不信,觉得喜娘是和许蕴纯狼狈为奸。
喜娘悔不当初,结结巴巴道:“我、我收了银子。二姑娘交代,婚礼结束,让我务必出一趟远门。”
喜娘和盘托出,许蕴纯颓然地闭了闭眼,百密一疏,她什么都假借他人,结果在最后一步放松了警惕,以为事情快要尘埃落定,不会被人发现,便露了一面。结果,反倒在吴白南手里遭了殃。
喜娘将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许蕴凡顿觉出了口恶气,她冷笑一声:“许蕴纯,听到没有。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许蕴纯仍旧不说话,苏氏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当母亲的,哪能不清楚女儿不想坐以待毙,可偏偏这回,蕴纯死活不告诉她想法。这下她想帮圆谎都不晓得怎么圆。
室内安静可闻,无一人说话,许康辉闭目沉思,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许老夫人手里飞快地捻着佛串,面沉如水。
喜娘叫王府的侍卫带了下去,她本身没犯什么大错,只能算个蒙在鼓里的小喽啰,小施惩戒就好。至于许蕴纯,许蕴灵还有的话要问。她呷了口茶,接着说:“这一桩事了了,不如我们来说第二件柳姨娘?”
柳姨娘三个字一出,空气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蕴纯也不催促,施施然坐在椅子上。她方才暗中交代了蝶影,将苏柏青带过来。等苏柏青一来,该知道的就能全部知晓了。她原来就对于柳姨娘的死亡有些怀疑,当初许蕴凡不肯向她开口,倒是没想到今日全部透了出来。
她微眯了眼睛,指腹在茶盖上摩挲。苏氏母女,你们到底藏了多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