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陪他去医院吗?”
他就笑了,声音低下来,带着点无奈:“哪来这么多问题?”
她侧过脸,把脸颊深深埋进他怀里,嗅着他脖颈处的竹香,嘿嘿笑道:“因为我想听你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既然知道答案就别明知故问了。”他把她肩上滑落的风衣拉紧扣好,牵过她的手,“先回屋里换衣服。”
主楼里一半的人都陪着老太太和谢星熠去了医院,留下的净是些和老太太关系一般的人,各自玩着手机,亦或三两成堆闲聊。谢斯礼带着她上了三楼,推开走廊尽头一间卧室的门,打开浴室灯,让她先进去洗澡。
“我没衣服可以换。”嘉鱼身子进去了,头却还露在外面,朝他撅着嘴唇,嘴巴一努一努像只搁浅的鱼。
“先洗着,衣服我帮你找。”
“我不要别人穿过的。”
“知道了。”他拍拍她的腰,这才将人打发进浴室里。
嘉鱼整个身子都被冻得僵硬麻木,在热水下冲了五分钟才慢慢恢复知觉。她把被河水弄脏的辫子也拆下来洗了,中途谢斯礼打开门,递进来一条毛毯,她没接,挠了挠他的手心,问:“衣服呢?”
“将就下,衣服我让人去买了。”
毛毯很厚实,加上屋里有暖气,披上以后并不觉得冷,但由于内里是真空的,嘉鱼还是觉得格外别扭,走出浴室的姿势像个刚刚割完包皮的男生。
她囫囵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间卧室既有谢斯礼一贯的风格,又显得很年轻。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开口解释道:“是我十几岁时住的房间。”
“那是不是有很多你小时候的东西呀?”她好奇地走来走去,手指蠢蠢欲动就想去拉抽屉。
谢斯礼把她捉回来,按在床沿,端起床头柜上的姜汤:“把汤喝了。”
黄澄澄的汤水散发出生姜霸道的辣味,她闻了闻,脸颊皱成一团:“不要。”
印象中上次叫她喝姜汤她还不是这种态度,谢斯礼知道嘉鱼惯会蹬鼻子上脸,现在这种表现完全是变相在撒娇,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哄道:“自己把汤喝了,我给你吹头发。”
“真的呀?”她特别好哄地接过汤碗,眼睛笑成了两弯弧,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浅浅的梨涡,将湿发一甩,说,“我头发可金贵了,记得轻拿轻放。”
“这词是这么用的吗?”他哭笑不得。
吹头发,尤其是吹长头发是项技术活,像她爸爸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显然没有这种技术,被扯了三次发根后,嘉鱼忍无可忍,几次都想开口制止他,然而每次话到嘴边,她都努力劝自己咽回去了。
男人是用出来的,她坚信这一点,如果因为对方做不好就不让他干活,最后干活的人就会悲惨地沦为自己。
好在她爸爸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还不算无可救药,扯了她三次头发后,渐渐悟出了使用吹风机和长发搏斗的精髓,还在她的指导下成功抹上了护发精油。
头发吹完后,房门刚好被敲响了,谢斯礼去开门,从佣人手中接过一袋冰,掀开了盖在嘉鱼腿上的毛毯。
她大腿和小腿上都有一些淤青,大腿肉厚,淤青少些,小腿上的却惨不忍睹。
冰块刚放上去,她就龇牙咧嘴,一个劲喊冰。
“冰也忍着。”谢斯礼握着她的脚踝,将她不断往回缩的脚轻巧地制住。
“什么嘛……姜汤白喝了。”嘉鱼打着哆嗦,使劲裹紧了毛毯,嘴里嘀嘀咕咕抱怨。
他将冰袋捂上她的小腿,头也不抬地说:“那再给你倒一碗。”
“……我乱讲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冷。”
谢斯礼就笑了几声。
沉默一会后,嘉鱼听到他用一种更严肃的口吻叫她:“小鱼。”
因为他话里严肃的意味,她的神经不自觉绷紧了:“嗯?”
他在她脚踝上捏了捏,让她放松下来,淡声说:“我爸和我妈当年是自由恋爱。”
这个话题开启得突然,她的表情很呆,听到他在她面前娓娓道来:“我妈很爱他,当时温家的势力强于谢家,我姥爷看不起我爸,但我妈执意要下嫁,结婚以后更是四处奔走,为我爸的事业开辟疆土。”停顿了一会,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你也看到了,我爸风流成性,在我妈怀着我二哥时出轨了,娶回来一个又一个姨太太,所以她非常痛恨私生子,也包括你。”
“……”这话说得直白,而直白势必会使人难堪,嘉鱼抠了抠手心,定定看向他,“为什么说这些,你想让我不要记恨她?”
他摇了摇头,同样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如深海,声音沉静:“我想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小鱼,不要不开心。”
0043 43 初夜(h)【600珠加更】
嘉鱼在谢斯礼的书房里看过阿德勒心理学的书。她爸爸是课题分离的忠实践行者,把自己的课题和他人的课题分得很开,且从来不为他人的课题烦扰。身为儿子,他不能评点自己的母亲,不能直接说憎恶私生子是老太太自己没解决的课题,但是通过那段既直白又委婉的话,嘉鱼还是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无非是想告诉她,她不需要为老太太对私生子的憎恶买单,因为这份憎恶连成因都与她无关。
他在关心她。
这份关心和从前稍有不同,不再简单局限于吃饱穿暖,而是顾虑到了她的心情,因为他看出她其实不是那么开心。
这个认知让嘉鱼感到非常别扭,甚至有些害怕。和开完家长会那天一样,她下意识想要逃避任何有可能触碰到她内心真实想法的对话,过度暴露内心带给她强烈的不安全感,这种惶恐远远大于被理解的欣喜。
“我没有不开心。”她朝他笑了笑,不想继续这种谈心话题,将话题圆滑地一转,说,“倒是谢星熠,他醒了吗,有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掉进河里?”
谢斯礼沉默了一会,将冰袋换了一个位置捂,顺着她的话说:“嗯,他说自己脚抽筋,没站稳就摔进去了。”
“你看监控了?真的是他自己摔进去的?”
“看了,他没撒谎。”他抬眼看她,好笑道,“你很失望?”
嘉鱼托着下巴,叹气:“失望谈不上,就是觉得好无聊,我还以为过程会劲爆点呢,比如被谁陷害了。”
“少看点电视剧。”他说。
“哦……”
话说完,卧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冰袋变换位置时里面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的细微的喀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