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打着电话走远了,走之前随手掩上门,没有关实。嘉鱼站在门缝前纠结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主动进去跟他打个招呼,想想又觉得没必要,万一他在谈正事呢?而且今晚回家就可以见面了。

纠结来纠结去,她决定只在手机上跟他交代一声,刚要掏出手机,却听到了包厢里传出的声音。

是一阵歌声。

女人的歌声。

吴侬软语,甜软绵柔。

女人拨着琵琶,嗲着嗓音,轻轻柔柔地唱: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

这是在谈生意?

谈生意是这么谈的?

嘉鱼都快被逗笑了,她挪了挪脚步,站到一个更方便观察的位置,瞧见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坐在谢斯礼等人对面,手里抱着一把琵琶,身段妖娆,妆容古典,正一脸娇滴滴地为“诸公”献唱。女人身后还站着四五个不同打扮的坐台女,既有性感火辣的,也有清纯甜美的,其中一个甚至穿着学生制服那制服似乎还是她们学校的仿款,同样选了红绿格子配色,版型也差不多。

一首歌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待女人唱完这首《秦淮景》,包厢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粗噶的嗓音,说他是公鸭嗓都是在抬举他:“谢总,怎么样?黄莺小姐可是我们那的头牌,她性子可傲了,只给看得上的人献唱,我身为她的老板,今儿也是沾了您的光才有幸听她高歌一曲。”

嘉鱼眯起眼,盯住说话的男人,关掉手机摄像头的闪光灯,并将声音调成静音,对准他的脸迅速按下了拍摄键。

打开浏览器,选中识图功能,上传照片进行识图……一串操作一气呵成。

识图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张伟正。

主营娱乐场所,名下有好几家KTV,是这家私人会所创始人的远亲。

她暗暗记住他的信息,将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向谢斯礼,想知道他会怎样回应。

她爸爸看起来兴致缺缺,手指转着那根雪松木条,眸光下垂,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是吗?”

其他人于是像看笑话那样看着张伟正。

张伟正窘迫地尬笑两声,脸上现出一种卖力,似乎特别想表现自己,特别想引起谢斯礼的注意,又苦于找不到门道。他的视线在黄莺和她身后的女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挑中穿校服的女孩,将她拽到黄莺前面,不死心地说:“谢总,这小妞跳舞是一绝……”

谢斯礼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嘉鱼上前一步,想要看得再仔细些,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父女间的心有灵犀,明明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他却顿了顿,蓦地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扭身藏到了墙壁后,做贼心虚般屏住了呼吸。

……不对,她为什么要藏起来?

冷静下来后,她才察觉出自己行为的异常。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爸爸打招呼,为什么第一反应却是藏起来?

然而藏都藏了,这时候再出去只会显得她的行为越发古怪,嘉鱼郁闷地咬住唇,不得不继续藏下去。不过她并不担心被发现,因为她刚刚扭身的动作灵活得仿佛被泥鳅附体,他们连眼神都没对上,更遑论看清长相。

嘉鱼是这么想的。

殊不知,谢斯礼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她露出来的一小截脚跟。

跟腱纤长,肌肤白润,透出健康的粉,漂亮得像樱花酥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上面褐色的、尚未掉痂的疤痕。

换成别的时候,谢斯礼不一定能将她认出来,但前些天他抱着她走了一路,对于她伤口的形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他支着下颌,桃花眼微眯,饶有兴致地盯着阴影处那块亮眼的白,眸色沉晦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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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爸爸解释下,他们确实在谈生意,纯粹是炮灰男有心巴结,才搞出了这么low的桥段...接下来几章会是父女俩关系的重大进展(搓手)

0025 25 占巢

“谢总,要把门关上吗?”

有人顺着谢斯礼的目光发现了没关好的门。

嘉鱼听到她爸爸说:“不用。”声音一如既往淡定,不见异常,似乎并未发现她的踪迹。

她松了口气,竖起耳朵继续倾听包厢里的动静,然而下一秒就听到谢斯礼说:“那就来一段吧。”

“……”

来一段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嘉鱼磨了磨牙,感觉牙根有点痒,很想找点什么东西咬一口,最好是她爸爸的喉管或动脉。

穿着校服的女孩含羞带怯地看了谢斯礼一眼,很快放了一段音乐,跟着节拍扭动起来。嘉鱼藏在门外,没法像刚才那样大剌剌透过门缝观察包厢内的景象,只能隐约瞧见女孩映在地面上的影子,晃来晃去,像一簇随风摇曳的烛火。

她忍着满腔燥郁听完这首歌,紧接着便听见张伟正用一种王婆卖瓜的口吻说:“怎么样,谢总?这小妞身段够软吧,嘿嘿~”尾音绕了几圈,带着男人间特有的心照不宣和自以为攀上高枝的洋洋自得。

她翻了个白眼,心想爸爸总不至于这么饥渴,连张伟正这种猥琐的屌丝都能巴结上。

但她今天活似犯水逆,才刚想完,谢斯礼的嗓音就传了过来,雍容懒怠,宛如泉水击石:“嗯,拿着房卡去楼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