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在你隔壁。”
“哦……”
她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两小时前。两小时前,当她调动毕生所有感情,用一种孤注一掷的心态半真半假问完那句“你不要我了吗”以后,他沉吟了许久,最后出乎意料接了一句:“我和你一起走。”
走?
走去哪?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在做梦,嘉鱼本以为自己至少也会被驱赶回乡下老家,谁知谢斯礼只是让司机开车去了他在北京购置的另一处房产高档小区里的平层。据说是他没结婚前住的房子,婚后虽然闲置了,却一直有叫钟点工定期上门清扫,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搬进来就可以入住。
于是她以为的“抛弃”摇身一变,变成了“分家”。
热水飘着白雾,袅袅婷婷。
她盯着雾气直发楞,试图分析她爸爸行为背后的逻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谢斯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谭圆。嘉鱼心一紧,默默看向他,不知他要怎样向谭圆解释今晚的事情。总不能实话实话,说“你儿子和我女儿搞到一起了,为了阻止他们继续乱伦,我必须从物理意义上将他们分开”吧?
这边她正胡思乱想,那边谢斯礼已经接起了电话,语调如常,表情自若,从容不迫地扯谎说家里两个小孩都处于青春期,叛逆敏感火气大,今天一言不合竟然大打出手。为了两个孩子的身心健康和学业着想,有必要把他们分开,毕竟他们都到了升学的关键期。
谭圆对嘉鱼没什么感情,对她搬走这件事自然无可无不可,语气也淡淡的,直到听说谢斯礼也要跟着离开,电话那头她的态度才明显急了起来。
“阿熠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他一直很崇拜你,你就这样搬走的话,对他……”
“不算搬走,周末我会回去吃饭。”
“可到底还是比不上之前住在家里……要不你和她都还是回家住吧,阿熠要是不听话,我会教训他,我保证不会让他再……”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
他打断谭圆,没再给她挽留的机会。
那天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休息时,嘉鱼的心情简直复杂得难以形容。
毫无疑问,她爸爸对她手下留情了。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今晚他对她的处理方式实在堪称心慈手软。她一边觉得他惺惺作态,对她留情只是基于愧疚与亏欠的表演,一边又切实地享受着他的让步带来的恩惠,并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由衷感到庆幸。她既恨他怨他,又控制不住地感到委屈,还有一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茫然。
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出现了难以弥合的裂痕,背叛与欺瞒就像砍在木桩上的豁口,不可愈合,也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这种隔阂感在之后几天的相处中变得更加明显。
他们依然会对话,可所有对话仅限于日常琐碎,譬如“吃不吃饭”“喝不喝水”。
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关系变味前那种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所谓“正常”的父女关系,嘉鱼和他再也没有产生任何父女以上的亲密接触或亲昵对话,所有相处都淡淡的,透着一股客气且冷淡的疏离。
每天他都早出晚归,起得比她早,睡得比她晚,尽管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却变得屈指可数。
谢斯礼冷淡的态度和时间的飞逝渐渐催生了嘉鱼的焦虑,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结束,八月到来,十八岁生日迫在眉睫,她不得不沉下心来,好好思考一切。
越思考,嘉鱼越感到绝望。
她相信她爸爸一定能猜出她勾引谢星熠是为了什么,否则他不会绝口不问她这样做的缘由。不问代表心里有数,他知道是他亏欠她在先,所以才对她带坏谢星熠的事轻轻揭过,没有过多追究。可不问也代表着他依然没打算改变最初的决定,不然他就应该坐下来和她好好聊聊身份的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避而不谈。
他贪图谭家的势力,所以不愿冒着失去谭家助力的风险承认她的身份。
她贪图谢家的地位,所以甘愿冒着被他冷待的风险也要对谢星熠下手。
方式大相径庭,可说白了,殊途同归,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欲望和自私。
嘉鱼比谁都清楚她和谢斯礼注定无法互相说服。她了解他正如了解自己,他们都难以对欲望说不。如果她不愿意为了他的事业着想,心甘情愿放弃身份,乖乖当个不争不抢的金丝雀,他又怎么可能愿意为了她放弃大好的事业蓝图?她知道谢斯礼对她并非全无感情,她承认自己对他同样并不全然只有怨怼,可是比起爱别人、爱对方,他们显然都更爱自己,更爱自己的前程。
既然注定无法用温和的方式互相说服,留给她的选择便只剩激烈的抗争,要么像谭圆那样,拿出诱人的条件和谢斯礼谈判,要么
继续从谢星熠身上入手。
后者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可除了后者,嘉鱼别无选择,因为她一无所有。她不像谭圆那样有强大的家族可以提供丰厚的谈判筹码,她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油水丰厚的合作项目。她只能选择偏激和破坏。
谢、星、熠。
嘉鱼在日程本上写下他的名字,在名字外画了一个又一个粗重的圈。
她必须想办法联系上他。
0072 72 心眼
为了联系上谢星熠,嘉鱼试着出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趟门。
当然,出门也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有在被人监视她不相信她爸爸会什么都不做就大大方方予她自由。
结果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她才刚乘电梯到达一楼大厅,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朝她恭恭谨谨鞠了一躬,问她是否要出门。
“先生让我负责安排您的出行,这边有二十四小时听候差遣的专属司机,如果您有出门的需要,我这就替您联系安排。”
“不用了,我只是想在周围散散步。”嘉鱼试探着说。
“好的。”管家维持着完美的微笑,“我这就派两名保镖随行,保证您的安全。”
“……”
她在保镖的陪同下转完了小区和小区周边道路,最后悻悻然上楼了。
基于她这边的情况,嘉鱼觉得谢星熠那边大概率也会有人监视,直接过去找他一点都不现实,还会打草惊蛇。她思来想去,决定打个电话试探一下他那边的状况。保险起见,她没有直接用自己的手机,而是在网上雇了一个放假期间闲得发慌的男大学生,让他帮忙给谢星熠打个电话。
男大学生有求必应,就是废话多,追着她问来问去:
「姐,你干嘛不自己打电话?你是要捉奸吗?」
「姐,你是电信诈骗被人拉黑了吗?」
「姐,你是要找前男友讨回自己送的礼物吗?」
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