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院地处郊外,离着集市又远。我看您家这些蔬菜长得就很好。与其舍近求远,倒不如与您商量着,直接来您这儿买菜,也方便不是。”
叶锦书有意详谈,请了他进门就坐。霍子戚着意为他添了杯茶。
叶锦书这才问道:“我记着京郊这几处的庄子原都是宫家的房产。荷风院久无人居住,不晓得这新主是谁啊?”
原本这家宅事儿不好他这个身份的人多言语,只是想着日后避免不了要与这左邻右舍打交道,遂透露了些:“是从前宫家的……门客。”他咬重「门客」二字,显然是心虚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锦书与霍子戚相视一眼,心中猜到七八分。他又问:“那每日何时需要去送菜?”
管家回道:“每日寅时三刻。不过荷风院人手足够,无需小郎君送货上门,我会着人亲自来取。”
叶锦书一团和气地笑道:“管家说得哪里话。如今咱们毗邻而居,自然是互相照应。总归我素来早起,况且这庵堂之间不过百步距离,你来我往还不都是一样的。”
管家满面春风,从袖口里拎出五吊钱来排在桌上,“我见小郎君是爽快人,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是定金,到了月末再付余下的酬劳。”
叶锦书和颜悦色地笑道:“好。那我送送管家。”说完,送了管家出门,回来时连带着把门也阖上了。
霍子戚意味深长地望住他,待他坐回桌旁忙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瞧你适才那张笑脸,连我都差点信了你是多么和善热情的一个人,真是活脱脱一个笑面虎。”
叶锦书不满地拍了他的油爪子,瞥他一眼:“和气生财。我何必和钱过不去。”
霍子戚打趣他:“我也给你钱,你跟我也和气和气?”
叶锦书反唇相讥:“只要你出得价码够高,跟你乐呵乐呵都成。”
霍子戚笑得眉飞色舞:“这说得我极有兴趣,不知可否告知您的身价。”
叶锦书叼起一只螃蟹腿,“我有市无价。”
霍子戚笑着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撑着下巴按着这铜钱里的孔眼在桌面上左右滑动,思虑道:“你说这荷风院里住得究竟是谁啊?会不会是宫岚岫的相好。家中不便相留,他便将其安置在外?”
叶锦书正使着筷子掘着螃蟹的蟹黄往嘴里放:“待我明日去送菜回来不就知道了?”
霍子戚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方才一个劲儿要求自己送货上门,我只当你故作热情,原是心里早计划好了。”
叶锦书轩轩眉,不以为意。
螃蟹宴逐渐收尾时外头一丝光亮也不剩了。霍子戚极有眼力劲儿地起身收拾这满桌残腿碎壳。
叶锦书则安稳坐着,这几只蟹吃下来,嘴都碎了,这会儿正就着舌头上的口子嘬个不停。
听松却在这闷热的夏夜如一道疾风似的急吼吼地跑了来,气还没喘匀呢,就喊:“少爷,宫家出大事了!”
第四十七章
收拾碗筷的霍子戚动作一顿,叶锦书却宠辱不惊对着门口的听松道:“你进来坐下说,把门带上。”
扭头又对霍子戚命令道:“你继续收拾。”
听松应声入室坐下,看着自己少爷埋头啃哧吭哧地干活,自个儿却安坐着,心里不安,提手就要抢过把抹布,揽下活儿来。
叶锦书却捧着霍子戚新买的白瓷茶盏闲淡地喝着,阻挠道:“你说你的,不必管他。”
听松一向是敬怕这位叶小郎君的,眼见自家少爷在他面前也是这做小伏低的做派,自己更是不敢违扭其心意。
只好振了振心神,暂且无视这主仆颠倒的状况,娓娓道来看:“这事儿说来话长。小的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事儿是今儿晌午发生的事儿。说是定国公夫人肃清后院,将宫少爷的那些相好一并全打发走了。
定国公府讳莫如深,口风极紧。若非小的发现偏门前总有车马进出,一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叶锦书紧了紧眉头,迟缓地放下茶盏:“可有打听到缘由?”
霍子戚收拾完毕,与他一同坐下听着。
听松点了点头:“其实此前定国公夫人与宫少爷已经发生了数次龃龉。只是国公夫人总也顾及着宫少爷的疯病,不敢疾言厉色地惹怒他。
谁知夫人前日里出门时碰见个仙风道骨的江湖道士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活像太上老君与他座下的炼丹仙童降世。
国公夫人心生神往,好求歹求才让那老道算了一卦。还别说那老道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宫少爷自小到大发生的灾祸他掐指算得一清二楚,什么时辰,什么地点,是何缘故他都能一一道来。
唯独到了就近的这一次他却缄口不言,说那是天机不可泄露。
只说宫少爷本是有福星照着的,却是无端生出了个祸害将那福星的光给挡住了。又遥遥一指西南方向,道家中就藏着这祸害,得尽早除去。”
霍子戚豁然开朗,犹自点头沉吟起来:“想来国公夫人听信佛道箴言,自然是惟命是从。”
听松继续道:“国公夫人心想家中西南方向正是后院,便笃定认为那后院里必有腌臜东西,于是宁可错杀不容放过,要给一律赶了出去。”
叶锦书的疑问追来:“那宫岚岫就这么无动于衷?”
听松全然摆首:“哪儿啊!足足闹了好大一场呢。国公夫人觉着那几个后起之秀定是没那么大本事妨了自己儿子的,非逼着他将云爱河与颜幼清一道儿送走才肯罢休。宫少爷实在无法,只得与夫人协商,在那二人之间选一个留下。”
“他选了谁?”叶锦书与霍子戚异口同声地问道。
听松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偏偏要卖个关子:“你们猜。”
四个时辰之前。
定国公夫人带着一伙人来势汹汹地冲到宫岚岫的后院,二话不说将那些个才进门的哥儿兔儿的从床上揪起,泼水似的赶到了庭院中央。
七八号人黑压压跪了一地,个个忌惮国公夫人,莫敢有微辞。
宫岚岫从云爱河的房里出来时,还赤裸着上身。眼惺忪的他显然才从睡梦中清醒。
他见门外状况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极其平淡地望了眼他满脸愠怒的母亲,问怎么了。
国公夫人见他衣不蔽体,火气又窜了一窜,怒言:“还不去将衣裳穿好,青天白日之下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话音方落,云爱河体贴地从后拿了外衫为他披上,又尊敬地向国公夫人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