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听松听见骇人动静急忙从屋里赶来,见霍子戚脸色极为难看,一时噤声不敢言,只扶着他回房休息。

只是霍子戚还未来得及坐下,一名脸生的仆从上门来访,说钱小将军有请。

他适才从叶庭秋那里得知钱衍恶毒居心,这就马不停蹄地要与他见面,心中极其不愿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握了握腰间悬挂着的手铳,为了哥哥,还是要暂且隐忍,韬光养晦才是。

他只身前往,赴钱衍的鸿门宴。

仆从带他去了万仪楼。万仪楼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声鼎沸似门庭若市。

入夏之后,宵禁便晚了半个时辰,因而此刻正是忙闹之时。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朱门,宫岚岫与钱衍俱在,两人不知各自为何缘由,喝得烂醉。

尤其是钱衍,整个一滩烂泥,歪在他那把交椅上。额前散碎的发盖着他的双眼,只留出两颊上的两片酡红。

霍子戚来前心境还算平和,不曾想见到他的面时,竟然双颊发麻,恨到不能自已。

他一想到叶庭秋是如何描述哥哥重伤情状的,他便恨不得当场将他打成筛子。

钱衍似乎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浓重杀气,故而骤然清醒,脸色也从迷离醺醉变得警觉戒备。

只是霍子戚从暗处走出来时,又表现得如常,脸上依旧挂着和气的笑容。

他走近,坐在了钱衍对面。钱衍坏力甩给他一只酒杯,又指人上去给他满上,开口便是:“霍子戚,你如今可不得了。我不下贴请你,都见不着你的面了。”

霍子戚挤出一枚无虞的笑:“小将军这话是在说自己呢。如今是不是该改口叫一声,侍郎大人了?”

钱衍闻言,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掷地有声。

宫岚岫捏着酒杯,盯着前方,目光发直,喃喃道:“可不是嘛,阅兵大典上出尽了风头,如今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这份荣宠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话讫,他愁肠百结地一饮而尽。

钱衍拈酸也就罢了,他是一贯看不得别人凌驾在他头上。怎么一向淡泊名利,只知快活潇洒的宫岚岫也尖酸刻薄起来,甚是奇怪。

“罢了罢了,今儿没心情了。回了。”宫岚岫将酒杯朝桌上一扔,又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小厮忙上前搀扶,却不小心撞落了他指间的烟袋。宫岚岫冷冽凶狠地刺了他一眼,“蠢货,滚。”

当即吓得那小厮双腿发软,插烛似的跪了下去,不断磕头求饶。

宫岚岫暴虐的名声在这一带打得响亮,只是霍子戚还未真正见识过他的暴虐无道,今日只这么稍稍一观,确有不寒而栗之感。

40、西施

霍子戚望着他蹒跚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回头。只是这一回头,便被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钱衍凑得他极近,笑容中尽是促狭,他吐着清冽的酒气对他说道:“君雅戏院有位名角儿,叫云爱河。那一曲《白蛇传》唱得那叫一个余音绕梁,芳华绝代。

你可知道宫岚岫这人有多霸道,去了没几回就瞧上人家了。硬是给人赎了身,抢回家了。真可惜,一代名角就这样息影了。”

霍子戚听闻只是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

钱衍却贱兮兮地提议道:“咱俩偷偷去瞧一瞧如何?”

霍子戚别过头,摆了摆手:“钱小将军怎么有往坟堆里扎的恶习。您上赶着子送死,阎王爷好客,必定遣了黑白无常来拿你。

我若同行,叫生死簿上也给勾了阳寿,同您一并归西了。那起子蠢驴笨狗还要当咱俩殉情呢,不干不干。”

钱衍直起腰板,天不怕地不怕地拍着胸脯,张狂无比地道:“饶他定国公府多显赫的门楣,如今也比不上我钱家金做的门槛儿。放眼天下,除了陛下的后宫不能踏足之外,还有什么去处拦得住我?我只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霍子戚假意提醒:“钱小将军说话怎如此的不谨慎,叫多心人听了去,再使些诟谇谣诼的言论传到陛下耳朵里,仔细陛下动怒。”

钱衍一下勾住霍子戚的肩膀,眼含露骨阴狠:“不怕,这话我只同你说过,倘或来日真因此事见罪于圣上,我也只来找你的不是。可惜我同霍掌官不在一处当差,看来只得将这气撒在你哥哥身上了。”

这不说还好,钱衍眼下竟直言坦白自己对哥哥的险恶居心。

霍子戚怒上心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按下要一枪崩了他的心思。

说来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竟在夜半三更做些爬墙偷听等不入流之事,说出去不免叫人笑话。因而两人也没叫仆从跟随,漏夜只身前往定国公府。

钱衍熟门熟路得让人不由觉得这是回了他自己家。他带着霍子戚绕至后院围墙外。

四处张望一番,选了一处隐蔽预备潜入。他虽吃醉了酒,可腿脚仍旧轻便,蹬着墙面,轻盈两三步攀跳便越过了围墙,悄悄落地。霍子戚叹了口气,跟随翻入。

两人所落之地恰好在正房大院内,只是这处地界所在院内的西北角处,甚是偏僻。

两人落在两颗茂密大树之间,脚踩密叶发出颤弱的碾碎声。

前方是一排灌木丛,丛中冒着数朵白花,喷着淡雅香气,绿白相间甚是美观。

草丛之外便是蜿蜒游廊围出的一片空地,两侧是两间面对面的厢房,乍看之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间明,一间暗。

钱衍率先跳出草丛,猫着腰绕至那间明灯的厢房外。他伸出一指,悄悄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指头,透过那小小的洞眼,任目光溜了进去。不过视线受限只能探看当中一侧。

只见房中书册四散,铺的桌上地下到处都是。乱中有序的书桌前稳稳坐着一名瘦弱单薄的苍白男子,披着薄衫,迎着烛火正聚精会神地伏案写着什么。

看不清脸,只能见他垂下的两片蒲扇似的浓密睫毛,敛着墨眸中的潋滟微波,待眼帘轻启,浑似水墨入画,只叫晕了神韵,徒留一片朦胧旖旎的多情风流,不由得引人想进去一探究竟。

忽而他搁下笔,捂着胸口,疾咳起来,不过稍稍提了提气,便玉颊生霞。

钱衍趴窗,顿时看呆了一双眼,回过神抓着霍子戚的肩膀激动不已:“他活像那个,那个洗衣裳的,那个谁。”

霍子戚细琢磨,又见房中捂心口含胸咳嗽的文弱男子俊秀风流,猜测道:“你指的莫不是,西施?”

“对对对,就是西施!”他口中啧啧不休,直道可惜,言语中颇带嫉妒之意:“真可惜,不是个女人。没想到这宫岚岫大难不死,还真来了后福。”

霍子戚被他这句话说得心中陡然一惊。从前未曾细究,宫岚岫染病一事只当他福薄命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