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他却一直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额前的碎发影影绰绰地遮着他的漆黑的双眸,让人无法轻易察觉到他的情态。

他一脚踏在椅面上,持酒杯的手臂随意地架在弯曲的膝上。

候在他身侧的美娇娘正微微俯首,提着酒觥为他添酒。两人偶有视线交集,四目中俱是滚滚秋波。

周遭的男人女人面对面地谈天说地,笑声不断,身形摇晃。

论谁看到这样的情景,脑中都会不自觉地出现四字,纸醉金迷。

叶锦书没有回答,只丢给钱衍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钱衍见他笑容暗含玄机,有被瞬间看穿之感,不明觉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确实很神秘。

听松上前拉扯昏醉不醒的霍子戚,俯到他耳边小声说:“少爷,起来吧,叶小郎君来接你了。”

霍子戚翻了个身,不肯起身。听松好言相劝,他却油盐不进,直挥手嫌他吵闹将他推去一旁。

霍子戚翻了个身,不肯起身。听松好言相劝,他却油盐不进,直挥手嫌他吵闹将他推去一旁。

叶锦书暗暗呼了口气,示意听松退下换他上。他走上前来,撩起袖子,伸出白嫩的一只手,扭转着手腕,凭空转了半圈后,轻缓地落在霍子戚滚烫地脸颊上,摩挲了几下。而后倏地抬了起来,再狠狠地挥下……

35、月见

万仪楼外忽起风雨,和风中掺着细密的雨珠在寂静漏夜飞舞,颇有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之感。

听松乖顺地为叶锦书撑着油纸伞。霍子戚捂着映有五指红痕的脸颊幽怨地跟在后面,任凭清凉的雨珠拂平他肿胀的痛楚。

听松频频回头,见自家少爷全身上下被淅沥密集的小雨淋得湿漉漉,光景实在可怜,有些于心不忍地向叶锦书求情:“叶小郎君,我家少爷知错了,要不让他和我们一同打伞吧。”

叶锦书头也不回地问了句:“酒醒了吗?”

霍子戚正嘟嘟囔囔地在后面小声数落他,一听他语气回暖,立马喜笑颜开,像条小狗似的,摇着尾巴就挤进并不宽阔的伞下,口中不忘说些奉承话:“我就知道,你是菩萨心肠,肯定舍不得我淋雨。”他紧贴叶锦书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亦步亦趋地紧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摇摆活像只出门散步的鸭子。

叶锦书在前揶揄道:“是谁说我心狠手辣,不积阴德的。”

霍子戚在后呵呵笑道:“你肯定是听错了。”

叶锦书微微扭头,睨了他一眼,再回过头时,忽然想起某事,脚步骤然一顿。

霍子戚没来得及刹住,顺势往他身上一跌,搂着他抱了个满怀,下巴磕在他的肩上,疼得他眼泪直飙,“怎么了?”

叶锦书抓了抓空空如也的双手:“我的锄头,忘在万仪楼门前了。”说着他便要回头去取。

霍子戚却决意不让他回去,搂着他单薄的身子推着他继续往前走,口中道:“一把锄头而已,明儿我给你买把新的。何必非得纠结于旧物呢。或许别人得到了,用着更趁手也未可知。”

叶锦书多伶俐的一个人,他又怎会听不出他这话中的机锋。

他反驳道:“可万一新的锄头华而不实,不如旧的来得趁手,那我岂非得不偿失?”

霍子戚笑着回答:“你多使使,总有趁手的一天。锄头都是一样的锄头,再不相同,又能有多少出入呢。趁不趁手还不是看你愿不愿意接纳嘛。”

叶锦书又问:“要是我用了一阵新的,却还是忘不了旧的好,又该如何是好。”

霍子戚自信一笑:“这你大可放心,我买的锄头,绝对没问题。”

听松撑着伞孤独地站在一旁,他们在这梅雨前夕里即兴来了一段《论锄头》听得他一脑袋泥,恨不得拿把锄头来拨一拨。

马背左右挂了两只照明的灯笼,因为雨水的拍打,火光摇摇欲灭。

听松独自穿着蓑衣斗笠在帘外赶车,将叶锦书送回了昙花庵。

霍子戚也跟着下了马车,走进小筑,见到那张铺着干草药的草塌时,顿时睡意袭来,双脚灌铅,再也走不动道了。

他这些天太疲惫了,身子已经饥渴得不行,直叫嚣着要睡。

可自家那张床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躺上去便睡意全无,辗转反侧地让人心烦恼火。

他二话不说,脱了外衫鞋袜就掀了棉被往里一钻,才闭上眼就入了梦乡。

叶锦书微微皱眉,听松见他面露不悦,上前替他那个不争气的少爷求情:“叶小郎君,我家少爷最近心情不大好,您多担待。”

叶锦书看他,“为何心情不好?是因为霍……他哥哥赴任秦州一事?”

听松叹了口气:“不仅如此。将军前往秦州后,他身边的郭……下属写信来说,将军被陆指挥使安排去开军屯。少爷空自为将军打抱不平,可又鞭长莫及,力不从心,所以心情不顺。”

他提及郭沛时想到这二人结怨在前,贸贸然提起恐怕徒惹他不快,遂旋即改口。

叶锦书听完,不留情面地嗤笑了一声:“我当什么大事呢。不过是被遣了去种地,便要打抱不平起来了,难不成真是生了颗瓷石心,一碰就碎。”

他看了眼草榻上的霍子戚,完全入了昏睡之态,正微张着双唇,嘴角口津已快滴落棉枕。

他忙掏出帕子给他抹了,又将他的下颚往上一推,合上他的牙关,这才继续道:“如今虽说天下太平,可兀厥狼子野心,眼下暂且投降也未可知是韬光养晦。秦州处西北动乱频发之处,倘或将来再起战事,无屯粮积攒,粮草不足如何直面北方骑兵的勇猛攻击。

秦州地势险要,粮草运输也不是易事。若只仰仗辎重运输而不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即使现在如何领兵操练,将来没有粮草度日也不过等死而已。”

听松听完他这一通话,恍然大悟,甚至觉得将军此刻正做着一件极伟大的事业,因而对叶锦书心生拜服。

他心里暗暗记下,决定明天一字不落地告诉少爷,少爷必定郁结纾解。

是夜,霍子戚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美觉,叶锦书塌下埋的那些草药真真是个好东西,闻着舒心又安神,以至于他醒来时神清气爽,恨不得当场来上几个后空翻,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见这张塌据为己有。

他躺着冥想了会儿,才翻身起床,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打眼儿一瞧虚掩门外的光亮,估摸着还未到卯时。

他走出门外,此时天还蒙蒙亮,下弦月仍未退却光芒,还悠悠远远地挂在天上,随时可能掩入云霞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