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赵大夫拍着手上才燃尽的烟灰,回到屋里,见状关切道:“这光也太暗了,仔细眼疼。”

叶锦书头也不抬地回说:“不劳大夫费心,不会给你增添负担的。”

他一贯说话这么不饶人,赵大夫也惯了,顺手又给他掌了一盏放置他眼前:“只是那人着实厉害,断了一截小指还能做的滴水不漏。”

叶锦书双目顿时舒适许多,缓解了酸涩,便停下稍事休息。

赵大夫坐在他对面,见缝插针地问:“明日我要去碧云寺祈福,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叶锦书缓缓活动着脖颈,盯着半空的某一处说:“命由我作,福自己求。”

赵大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不过我倒觉得人逢迷茫时,去佛前的蒲团上跪一跪,心里蹦出几个俗念来,这日子也就有了盼头。你没有什么念头吗?”

叶锦书脑海中一闪而过拈花小镇的烟火与人物。昙花庵中又安静下来,两片火光前照亮着他的上半张脸,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扑出两片青弧的阴翳。

翌日一早,霍家驱了马车先行赶到叶府门前。叶府的两顶枣红色四角轿辇已经备好,仆人丫鬟也已然准备就绪,纷纷站好。

霍子戚趁着等待时间,跳下马车对哥哥说:“哥哥,我去瞧瞧锦舒。”

霍濂微微颔首同意。

昨儿夜里霍子戚归家,回房时路过冯锦舒厢房,在其门前与她知会了一声,今日要去碧云寺祈福一事。

冯锦舒鲜见愿意出门同行。霍子戚猜想许是她为了替亡故的父母祈求哀灵早登极乐,便应允了。只是她还是不肯示人,上了轿子后再不肯下来。

霍子戚来到冯锦书轿辇帘前,轻敲了敲轿壁。他觉得叶家毕竟是名门望族,既然一起同行总要打个照面,便劝说她下车露面,与他们寒暄几句。

谁知冯锦书一听这话,登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条雪白的丝帕不断擦拭这滚落的颗颗泪水,不一会儿就湿了大半,好不伤心。

她颤声道:“你让我如何面对他们?告诉他们?我是前不久才因勾结贪官而被陛下处死的冯氏之女?如今的我还有何颜面示人。”

霍子戚哑口无言,默默叹了一气,还是离开了。他知道冯锦舒对双亲的去世越悲伤就意味着对他的埋怨就越多。

可即使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亲手将冯氏送上断头台。

不久,叶蓁蓁挽着母亲的手,亲昵地走出来了。见到霍家马车已至,想着车上有霍濂,登时娇羞尽显,忙不迭松了母亲的手,快步登上了自家马车,而后偷撩起车窗帘,悄无声息地偷偷望着那处。

叶庭秋与她的反应神似,轻轻一瞥那车中人的侧颜,只觉刺目异常,也加快步伐地离开,上了车。

马车上众人各怀心事,不知碧云寺中宝相庄严,法力无边的佛祖可能解决这些年轻男女满怀的愁绪。

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碧云寺。碧云寺坐西朝东,依山建造,殿宇错落有致,层层递进,依山叠起,院内一共六进殿落,左右有配殿,厢房陪衬,南侧设立罗汉堂,北侧亦有水泉院,相映成趣。

灰瓦卷棚方形山门前蹲踞着两只石狮子。马车还未停泊,就可见人来人往不断穿梭在山门下,石狮间,十分热闹。

霍濂指着门前两旁树林边际一茂密隐蔽处的一辆马车随口道:“那貌似是宫家的轿辇。”

霍子戚接话:“宫家?是定国公宫家吗?”

霍濂点了点头,无意间提起:“大抵是为了宫岚岫而来的吧。”

霍子戚听见这个姓名,登时忆起万仪楼中那把海南黄花梨罗圈椅背上的名字。

既然哥哥说宫家是为他而来,估计是身体欠安,来求个福祉。“他是生病了吗?”他问。

霍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辞,只沉沉地「嗯」了一会儿才说:“说是,疯魔了,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霍子戚闻之愕然:“竟有这种奇闻异事!”

随着众人纷纷下车,话题也由此中断。

叶蓁蓁戴着帷帽毫不避讳地跟在霍濂身后,俏皮地循着他的脚步,任由他高大的身影替她遮挡耀眼的阳光。

一路上蹦蹦跳跳,就数她最活泼欢快,人见之心情也好了大半。

霍子戚与叶庭秋并肩。他时不时扭头看向默默走在末尾,形同陌路的冯锦舒。

她刻意将自己的存在削弱,恨不得世人的目光可以主动忽视她。她更不想与前方那几人为伍,她深感歉疚与不配。

就着这般尴尬又微妙的气氛,一行人顺着阶梯,将六座殿门悉数踏足了一遍。最后在菩萨殿外自由散开。

叶蓁蓁吵着要去观赏水泉院,拉着哥哥叶庭秋与霍濂一同前往。

霍子戚放心不下冯锦舒独自一人,便暗自在殿外等候她礼佛完毕。

冯锦舒出来时见他潜心守候,心境复杂。从前她追着他的身影,只期盼他能转身看一眼自己不过,如今他愿意停下脚步等她,自己的心却回不到从前的单纯欣喜了。

霍子戚有意如常待她,非常自然地问起:“方才许了什么愿?可有为自己求一求姻缘?”

冯锦舒停于阶上,与阶下的霍子戚视线齐平,她不动声色,只定定地看着他。

霍子戚虽因她头戴帷帽而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仍觉得这股透过浅薄帷纱的视线让他难以堪受。

他别过脸去,说:“我曾许诺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娶你。那往后你也不必因为冯氏的罪孽而羞于见人,怏怏不乐了。”

冯锦舒并未立即作答,只扭头看向水泉院旁正拽着霍濂衣袖,指着池中数尾鲤鱼,不断叫好的叶蓁蓁,问道:“你哥哥会娶那位叶小姐吗?”

霍子戚摇了摇头:“应当不会吧。哥哥貌似并不中意她。纵然勉强在一起,也是心有不平。”

“那你喜欢我吗?”冯锦舒问得极快,不想给他思考的时间。

她需要他最直率最真心的的答案,而他的答案决定了她之后的决定……

霍子戚不出所料地没有直面回答,只是哑口无言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想法与好意。

冯锦舒不知所谓地轻笑一声,有些凉薄意:“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你对我心怀歉疚,与我成婚,不过是可怜而已,并非心甘情愿。”

霍子戚反驳:“我与哥哥不同,他是心有所属,可我并无此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