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人一直在军火一事上暗自抽头,因此冯氏与顾耀祖也联系甚多。
今年三月,冯氏并未依靠李定达在其中牵线搭桥,头一回单独与顾耀祖见面。
那一次他带上了霍子戚。冯氏原本想着霍子戚若能为自己所用,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帮手。
毕竟他一贯聪颖,口舌伶俐。长得又是一表人才,无可挑剔。
将来再让他娶了锦舒,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岂不圆满。因此对他也有心提拔。
他将霍子戚带到顾耀祖跟前,说了许多赞美之辞。顾耀祖起先只打量了霍子戚几眼,凝神细看之后,当即说道:“令郎这长相与我一相识之人十分相似呐。”
冯氏登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心想顾耀祖此前驰骋疆场,身在前线,与霍子戚的兄长没准还真有见过。
因而内心一阵忐忑,但面上还是保持镇定。他让霍子戚先去外头点货,将他摒开,扭脸笑呵呵地向顾耀祖问起他那位相识之人的讯息。
顾耀祖狭长的双眼一眯,狐疑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冯氏回道:“回千户的话。是这样的,小人想着顾千户是如此的骁勇善战,想必与您相识之人必定也有勇有谋。
可怜小人身虚体弱,无法像您一样纵马沙场,为国效力,因而只能心生敬佩好奇之意了。”
顾耀祖被他一番马屁拍得挺得意,摸着粗糙上粗糙生硬的胡渣,抖着脚就开始大言不惭:“其实那人也算不上什么有勇有谋,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如今封了个杂牌将军,在京州军营可劲儿耀武扬威呢。不过因此也树敌颇多。幸好我不在他手下,否则要吃他多少苦头。”
冯氏并不知道他在这儿夸大其词,也并未读出他口中的嫉妒艳羡之情。
他全然相信,因而又说:“此人竟如此嚣张跋扈,实为罕见,恐怕时日不多。不知这莽夫叫什么名字。”
顾耀祖随手一拍大腿,指着他道:“巧了,他和你那义子同姓,也姓霍,叫霍濂。”
16、重逢
冯氏听见这姓时,一颗心几乎悬上了天,待到听完他的全名之后才稍稍放心。
据他所知,霍柒的兄长是叫霍肆,并非唤作霍濂。那这面容相似许是巧合也未可知。
只是自从那天起,冯氏心中就存了个疑影儿。一面不再叫霍子戚管辖江州卫所的生意,以免让他与顾耀祖打上照面,徒生事端,一面又派了人去了趟京州,查一查这其中的原委。
谁知探子来报,说这京州军营里确实有位定远将军姓霍,年仅二十已是军营参将了。
探子还带回来一副他的画像。冯氏一看,登时五雷轰顶。虽然时隔多年,霍肆的相貌有所变化,但英气勃发,不改分毫。
再且说画像上的人物多少失真,可这乍看之下却恰巧与霍子戚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他不信也得信了。
他一想到顾耀祖是如何形容那霍将军的便忍不住的恐慌害怕。
倘或将来兄弟俩重逢,得知当年之事是他在其中施以诡计,从中作梗欺骗他兄弟二人天各一方,那他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因而他越想越害怕,这才命人在霍子戚的梅子汤中下毒,以求全家性命无虞。
霍子戚定定地听完他的供述,有了一刻的茫然。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这才抽动着嘴角,噗呲激动地笑了出来,眼角却渗出泪来,挂在他红彤彤的眼角。
他抬臂挡脸,肩膀仍在抖动,一时不知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我哥哥还活着,他还活着,哈哈。”他忘乎所以地摇着叶锦书的肩膀,全然忘记了眼前的状况。又公报私仇般地拍打他的背好一会儿才放开。
冯氏见霍子戚气焰消退了不少,露出企盼的神色,悻悻道:“既然你知道了真相,那就放了我们吧。”
霍子戚闻言笑容登时消失,冷哼道:“呵,放了你?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承认我没那么心胸宽广。即使哥哥仍在世,也改变不了你能伤害过他的事实。”
他一面在披风中摸索,一面道:“我设计了无数种杀死你的办法。我考虑到第一计划有可能会失败,所以现在我打算实施第二计划。你可以猜猜我预备怎么杀了你。”说完,他掏出那杆儿鸟铳,淡定地开始压火。
冯氏见到他手中的鸟铳,如临大敌,他惊呼:“你怎么会有……”
身在廊下的霍子戚轻巧地托起鸟铳,对准了冯氏的心脏,冷静地笑道:“我想这会儿顾耀祖应该已经收到了那本错漏百出的账本,里头夹着你们来往的书信并且还有一张我模仿你的字迹假造的勒索票据。
他一定会勃然大怒以为你用你们之间的不法交易来胁迫他。你说他会心甘情愿掏出一百万两来与你私了吗?”
冯氏又急又怒:“你究竟想怎样?”
霍子戚抿着笑容:“非军队无以制军火。区区草民霍柒怎可能手持鸟铳害人,自然只有与你分赃不均的顾耀祖有这能力和动机。”
冯氏目眦欲裂,大为吃惊:“你的心机竟深到如此地步!”
霍子戚依旧淡然的笑着,满心都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是啊,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我都在思索着如何置你于死地。”
冯氏一张年老的脸惨白得好像被雷劈了似的,形如枯槁被风雨无情拍打,最终还是绝望地垂下了头。
冯李氏怀抱希望地看向叶锦书,希望他能帮他们夫妻二人解围。叶锦书不置一词,只是非常讽刺地对着他们可爱一笑。
霍子戚的手指已经摸上板机,眼中俱是深沉的恨意与杀意,显然他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个阴霾的夜晚了结冯氏夫妇的性命。
叶锦书听见了府门口的动静,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劝你别这么做。”
霍子戚有些恼火,一晚上他已经被阻挠了数次便是再也不想忍耐了。他冷冷拒绝:“用不着你提醒。”
叶锦书淡然回击:“你若是想让你哥哥为难,那你便这么做吧。”
霍子戚果然动作一顿,迟疑着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锦书瞥他一眼,望着雨帘,沉静道:“以你哥哥的个性,若是来日知道你害了两条性命,他必定要在忠孝之间为难。他做不到大义灭亲,亦不能欺君,所以他一定会挺身而出,替你受罚。”
霍子戚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不以为然:“你如何能确定哥哥一定会这么做,难不成你与我哥哥相识在前?”
叶锦书看着院门内移进油纸伞的一角,伞下的人亦露出了面容来,那被水珠浸润的脸庞收敛了锋芒。
他不看霍子戚,只凝视那来人痴痴说了句:“这世上怕是无人比我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