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戚不再回话了。
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宽衣解带时衣料摩挲的细小声。
他睁开一只眼睛偷看,恰好见他倾身而来,从上而下靠近的极快,惊得他立马翻身朝里蜷缩起来。
而后霍子戚成功地抢回了半寸之地,在他身旁舒适躺下,盯着眼前人的后脑勺,又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咯咯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叶锦书抱着锦衾一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不如往常平稳。
霍子戚忽觉不对,掀起他的里衣衣摆,露出他大片瘦削的后背。
温热的手掌瞬间擎上他的白嫩光滑的脊背,他惊叹:“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皮包骨似的,你家里人不给你饭吃吗?”
叶锦书秀眉蹙紧,揪着衣摆拼命往下拉扯,口中不忘嗔骂:“你做什么?还不抓紧放开!”
霍子戚不以为然,口气仍轻佻:“都是男人,怎么了,跟个大姑娘似的,碰一下都要叫唤。难不成你们家有规矩,成亲之前不给人碰,男人女人都不成?”
叶锦书不作声了,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坦率地道:“我喜欢男人。所以你别离我太近。”
10、秘密
霍子戚不再动作了,手也依着从他的背上离开了。叶锦书见他没了反应,以为他被自己的直白之语吓得直要退避三舍。翻身一看,这家伙竟然闭了眼睡着了。
不见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安静不动时与霍濂会更相似一些。
这张脸就是近看也是扛得住推敲的。眼型圆润,挺鼻如峰,嘴唇看起来也很柔软,不知道触碰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想到此处,叶锦书不自觉地伸出火烧的一指凑近他轻抿的唇瓣。
气氛正静,霍子戚跟脑门上长眼似的,冷不防地开口:“不是说不让靠近么?还是说你招惹我就可以,我接近你就不行?”
话毕他才徐徐睁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又开始无意地勾人心魂。
叶锦书微微倒吸了口凉气,被人抓包也不慌张,迅速恢复镇定,且毫不突兀地转移话题:“京州来的医疗纵队带了一封我父亲传来的家书,信中提到,当今圣上阅完董庆春上呈的奏章之后,有嘉奖知县李定达之意,灾情缓解后有意许他江州知府一职。”
霍子戚只抬臂盖眼,冷哼一声,并未有下文。
叶锦书见他态度,神色微微有异。小半晌没了动静,霍子戚翻了个身,背朝他睡着了。
叶锦书抬眼一瞄,见他雪白的衣领下隐约露出了红色的痕迹。
他轻轻拉下一些看了个真切,竟然是五道触目的指痕!
照这出痧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陈伤,显然是一个人长期扼住他的脖颈导致的。
叶锦书思绪迅速调动,下床走至翘头案书桌,从案上抽出信纸。
耐着性子研了半天的墨,直到滚出饱满的墨汁,他蘸墨提笔书写。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期间未有斩卷,吹干完毕,折好塞进崭新的信封。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鞋后跟上的灰土,依稀想起昨日他见到王珍妻儿时的情形。
李定达为官多年,深谙官场之道。他情知戕害朝廷命官是滔天大罪,一旦被人查处,凌迟也不为过。
因而以王珍殉职,家中亲眷无人照拂为由将其妻儿变相圈禁起来,以防他们见缝插针,传递消息。
不过显然李定达也并未因此而过于小心。毕竟他身后有千户顾耀祖,而顾耀祖身后背景亦是十分强大,难以撼动。
有那位大人物的扶持协助,他自然有恃无恐起来,故而对于王珍妻儿的看管也谈不上森严。他不过稍稍使了几两银钱便骗了那群衙役疏忽吃酒去了。
见到王珍妻儿后,他好说歹说才让王珍妻子将他丈夫生前搜集来的证据交给自己。
他依旧记得王珍妻子押着她四岁的小儿与她一起跪在自己眼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她说:“夫君这一辈子勤勤恳恳,视民如子,从未贪享富贵而压榨百姓。如今他以自身性命为金匮求来的救命机会也沦为无物。
可恨妾身不过一介女流,无力抗衡这险恶的势力,无法为其实现。
否则,妾身便是拼尽这血肉之躯也定要为夫君鸣冤。所以求你,一定要揭发那群狗官的真面目。”
从前,也有很多人跪在他眼前求他宽恕饶命,可他看得透那些惧怕后面隐隐藏着的憎恨。
所以渐渐地,斩草除根,断人根基成了他的处事原则。可何氏殷切的目光如此圣洁,几乎没有一丝杂念。
他被这眼神刺伤,一贯麻木的态度头一次难以维持。
“好,我答应你。”
何氏破涕为笑,不住地向他道谢。她拉起他的手,勉力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将来阮儿大了能像你一样。”她说这话时全身上下散发着母亲柔情的光辉,那样的岁月缱绻,葳蕤生香,短短一言却好似贯通了他两世的心境,心头有股异样的暖意。
好孩子?他何曾做过什么好孩子。只是这话听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刺耳。
叶锦书回过神来,盯着手中书信,如若真送了出去,事件的走向将会被彻底扭转,那往后的一切亦不能在他掌控之中了。
他阖上眼帘,眼前浮现了那晚璀璨的烟火,耳边回荡着何氏的话音,不知怎地心口猛地一沉,直直地坠了下去。
他捂脸沉寂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
他轻轻推门出去,确定四下无人,才交代听松替他将这份信送至太医郭瑞手中,又见听松唉声叹气,不复往日欢脱活泼之态,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松长叹一气道:“昨日金匮县衙别院内起了好大的一场火,前任县丞王珍的妻子何氏被发现烧死在院中。好在小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被烟熏得伤了嗓子,一时不能说话了。”
叶锦书怔在了原地,眼前之物忽然模糊起来,耳畔只有枝叶在沙沙作响,好像风在呜咽。
听松先前得了霍子戚授意,叶锦书的吩咐一律都答应。他也不多问揣着信封就要往外去,却又被叶锦书拦住。
叶锦书从片刻失神中恢复意识。他换了一张盈盈笑脸,诱骗问道:“方才你家少爷跟我说,明日是月初他要去江州卫所的军火营送票据单子,但是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