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堂被花妈妈差遣的龟奴来?寻他们,提醒胡立,薛老爷找花妈妈买好了身契,已经派人到官府消籍了。
宋荔送胡立出春风楼,薛老爷瞧着胡立削瘦的身形,目中流露心疼,似有几分疼爱之意。
目送胡立钻入马车,然后?缓缓驶离。
车室里,探出一只疤痕交错的手掌,挑开帘子,然后?胡立的脑袋从窗子里钻出来?,宋荔朝他挥挥手,听?见他开口说些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真切,看?口型似乎是“等?我”。
也?不晓得薛老爷对?胡立这个庶子的疼爱与?愧疚,有几分真情实意?
一天一夜,从凤仙郡抵达苏州。
薛老爷是苏州当地有名的绸缎商,薛府坐落在苏州商业繁华地段,周围居住的也?大多是商贾富户。
吴烁家也?住这条街。
小时候,胡立便听?他阿娘说起过薛府有多么气派,只是那时阿娘大着肚子找来?,却被拒之门外。
等?真正见到了薛府,胡立还是被眼前的山水园林所震惊。
春风楼是他见过最气派的院子,可跟薛府的陈列摆设一比,顿时显得跟个破落户似的。
薛府青砖红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光是占地面积就有三个春风楼那么大,布局规整,富贵之中不失雅致。
胡立看?花了眼,听?见薛老爷交代身旁的仆从:“带少爷下去沐浴更衣后?,到书房来?找我。”
然后?,胡立第一次在下人的服侍下,用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浴桶。
从前都是他抬热水给花娘子们享用,如今也?有薛府的下人抬热水给他享用了。
胡立想,如果宋荔也?在就好了。
想到宋荔的交代,他向薛府的下人套话。
到底是在风月场所里混过来?,胡立平日里贯会看?人眼色,三言两语,把薛府的情况打探清楚了。
原来?薛老爷先前不认他,之所以?巴巴去接他的原因,也?被胡立晓得了。
哼,就知道这个薄情寡义之人,不会憋好屁。
他道薛老爷年纪大了,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自己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想要补偿,原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胡立觉得自己天真无比,竟还妄求薛老爷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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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按在桶里洗洗刷刷,浑身皮子都被搓红了,好似生怕他从外面带了不干净的进?来?。
搓了几遍,才有仆人捧来?挂在屏风的锦衣玉带,伺候着胡立穿上。
胡立从未被人伺候过,有些无措,又?怕被人奚落,呛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像块木头似的任人摆弄。
当仆人领着胡立来?到书房,薛老爷正在看?账册子。
听?见有人敲门,然后?看?到一位着云雁锦衣的少年,黑眉似墨,一双狐狸眼,水波漾漾。
薛老爷的双下巴颤了颤。
这眉,这眼,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分明是他的种!
又?将胡立上下打量,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打扮,分明是个贵气的公?子哥儿。
“薛立,以?后?你?的名字就是薛立,你?是薛府的少爷,谁也?不敢将你?看?轻了去。”
薛老爷豪迈说完,一转话题,语气明显有些弱化:“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夫人,以?后?你?就是养在夫人膝下的嫡次子,只对?外宣称是去庙里修行了一段时间,今日才回到家中。”
胡立曲意逢迎:“好,我都听?您的。”
小狼崽子的目光孺慕又?顺从,薛老爷的脚步飘飘然,对?胡立的愧疚,又?添几分。
这孩子竟一点不怪他当初无情,定是在春风楼吃了不少苦,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要将他们母子留在薛府,可惜没有回头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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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月洞门,来?到内院,里头布置了一间佛堂,跪在蒲团的中年贵妇着一身素服,发?髻里素净得很,不见金玉钗环,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似是颂着经文?。
想必这位就是薛老爷的夫人了。
经过薛老爷提醒,薛氏侧头朝薛老爷身边的锦衣少年瞧来?,道了句“知道了”,又?低垂着头颅礼佛。
燃着的檀香,清香幽幽,没来?由?叫人心神一静。
薛氏的冷淡,令薛老爷心中不满。
他带着刚认回的崽儿一面走出佛堂,一面宽慰他:“夫人不是针对?你?,她平时就这样,对?我也?是爱搭不理,莫要与?她计较。”
胡立不恨薛氏,心里甚至有点可怜薛氏,跟他阿娘一样都是可怜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独自承受着丧子之痛,眼看?夫君一年抬进?了几个小妾,现在还把私生子带回家……
他死了娘,薛夫人死了儿子,倒是有点同病相怜。
稍后?,薛老爷考校了胡立的学问,见胡立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比睁眼瞎强了一星半点,跟隔壁吴家的吴烁差了苏州到凤仙郡这么远。
薛家与?吴家既是同行,又?是互相竞争的对?手,两家明里暗里没少拉踩比较,薛老爷的嫡长子比吴烁优秀多了,叫他面上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