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巧果,宋荔拿帕子擦拭掉手指的碎屑,思考片刻:“毕竟是婚姻大?事?,我得好?好?想想。”
路过一处绒花摊贩,宋荔打算买些回去送人,她专心挑选,贩子扫过幂篱,盯着陆承瞅了半晌,透过薄纱缝隙认了出来:“宋掌柜,你身旁的这位是弑父不孝的陆承吧!真晦气,你们走,我不做你们生意。”
听到这里的动静,周遭的人纷纷驻足停留。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认出陆承,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好?似跟驱赶瘟疫似的。
宋荔眼眸森然,面色阴沉:“我看你身上着棉布衣裳,你若真瞧不起弑父之人,何不扒了这身棉布衫,冬日也莫要?穿轻便保暖的棉袄,穿柳絮袄便是。”
谁都知晓,棉花是陆承从?海外寻来的作物,贩子臊红了脸。
夏日不穿棉布,可以穿麻布、粗布,但冬日不能不穿棉花袄,真的会冻死人的啊!
围观人群里,一道熟悉的男音:“世人迂腐,人人喊打的逆贼,竟也有人替他叫屈?要?我说,杀得好?,圣人有云父慈子孝,父母对子女慈爱,子女才会对父母孝顺,陆捕头在?湖广一箭射杀反贼赵二牛,老朽佩服。”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董朴先生。
董朴在?凤仙郡人缘颇好?,门下又出了名?进士……加上宋荔献出的马铃薯种,恰逢干旱,解去粮食危机,众人磕磕巴巴,奈何文化?程度有限,反驳不了她们的话,只能翻来覆去重复着:“不管如何,都不能弑父啊!”
宋荔带着陆承离开,她知道仅凭自己三言两语,打破不了顽固的观念。
这些人从?小被灌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观念,自己也是从?小被父权支配,熬了一辈子,终于熬到掌握支配子女生死的权利,如何肯让出利益?
说来说去,对他们来说,生儿育女大?多数是为了利益。
祖祖辈辈成千上万的流血牺牲,才打破了封建王朝,仅凭一己之力,如何对抗整个时代?
她对抗不了,只能给自己创造一个相对优渥的条件,尽可能在?这个时代过得舒服些。
七夕长街发生的事?,在?坊间传开。
有人扬言不再光顾宋荔的铺子,但,“一点?小食”铺子里的冰粉,今日不到一个时辰,又被抢光。
“格老子的,不是都说不来买冰粉吗,我怎么?觉着今天人更多了,害得我连冰粉都吃不到。”
“听说南市和北市也有冰粉卖,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一天天旱的,就想吃点?冰粉润润嗓子。”
真正疼爱子女的父母,根本不在?意陆承弑不弑父,那些叫嚣最大?声?的,多半是平时刻薄子女,搜刮子女银钱的赌徒,或是游手好?闲之辈,担心子女不受掌控,有样学样。
*
两个月前,一辆马车从?营州出发,一路顺利来到京都。
早在?营州时,听过座师旧友,得知座师娶妻的事?,当得知对方竟是宋荔的干娘,不敢置信。
转念又想起当初座师打听宋荔干娘的事?,如今想来,两人应该早已认识。
反应过来后,乔知行下意识欣喜若狂。
座师和宋荔的干娘走到一起,有了这层关系,双方走动走动,自然便熟了。
回京述职后,从?皇宫出来,他第一时间直奔座师府邸。
多番暗示,座师并不接话,只夸奖几句,恭贺他前途无量。
乔知行意识到不对,得了探亲假后,第一时间赶往凤仙郡。
抵达凤仙郡时,才下了商船,听到三三两两搬运工们闲聊。
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关于宋荔和陆承的事?。
这些年他不在?凤仙郡,也听过宋荔经商,名?下分店遍地开花,连京都也有她的铺子。
听到宋荔维护陆承时,他的手掌握成一个拳,指骨泛着青白。
稍一打听,乔知行的小厮赶着马车来到山坳木屋。
不远处,停靠着一辆马车,两名?女护院警惕地看来。
听到男女说话声?,乔知行甚至不用走下马车,撩开车帘,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篱笆院子里,宋荔踮起脚尖,给面前的男子擦汗。
乔知行眼眶发红,同?小厮吩咐:“回去吧!”
等宋荔从?木屋走出,听小燕和阿宁说起有个文质彬彬的公子来过,宋荔想了半天,猜不到是谁。
回到丹朱街铺子,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乔知行,不等宋荔开口,小燕跳出来:“就是他。”
乔知行的眼白密布红血丝,一看便知可能是连日赶路,睡眠不好?。
大?堂里客满盈门,身边有小燕和阿宁,宋荔不怕他对自己怎么?样,对方有官位在?身,自己是他上峰大?人的千金呢!
她坐过去:“多年不见,恭喜乔大?人高?升啊!”
第一次见她,乔知行觉得陌生,如果不是她与?他的阿芙有着同?一张脸,几乎认不出。
他苦笑:“呵,高?升?高?升有什么?用,我的阿芙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这些年,我早就应该明白的,阿芙性子软弱,是攀附大?树的菟丝子,在?那种地方,她活不了。活下来的,只有宋荔。”宋荔像是生机勃勃的野草,随处可见,生命力顽强,乔知行得知她的经商买卖越做越大?,先是惊讶,又觉得如果是柔弱的阿芙,必然做不来。
宋荔百折不挠,固然很好?。
可他喜爱的是楚楚动人,受自己庇护的阿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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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梦碎,终于能护住他的阿芙了。
但,阿芙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