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干女儿的一番话,周万春没再催促着她治脸的事儿。
也叫周万春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家道中落,被债主用来抵债,买入了青楼。
偶然资助了位在街边替人代写书信,赚取盘缠的贫寒读书郎。
读书郎高中,兴高采烈要来娶她,那时周万春早已见惯了欢场上的逢场作?戏,认定了读书郎必定会负她,与其得到后,又?失去,不如从未得到过去。
就像她出身富贵,从小锦衣玉食,珠翠罗绮,后来没入青楼,被个?可以当她爹的员外郎豪掷三百两银子,夺走?了身子。
区区三百两银子,从前不过是周万春随手买一件镶着雪白兔毛大氅的价格。
何等讽刺?
强大的反差,一度叫周万春痛不欲生,无数个?夜晚,都想在房梁挂根三尺白绫,死了一了百了。
拒了那人,那人的政敌不知怎么找上她。
那晚的宴会,那政敌当场剥去她的外衫,用她的狼狈,极尽羞辱那人。
周万春不堪受辱,拔下?乌发?里的簪子,划破脸颊,结束了这场鸿门宴。
偶然听花老?鸨从京都打探来的消息,那人已过不惑之年,尚未娶妻,房里连个?小妾,通房丫头?都没有。
花老?鸨对她恭恭敬敬,畏惧不已,又?允许宋荔出门摆摊,明知宋荔是个?会赚钱的金疙瘩,还肯放宋荔带着她一起赎身……周万春猜想,多半是那人的缘故。
否则,以花老?鸨贪财的德行,哪里会轻易放宋荔离开。
想了想,周万春决定跟干女儿交个?底:“我曾经施恩于京都的一位贵人,他?对我心中有愧,如果我们遇到麻烦,他?不会坐视不理。”
周万春不说?,宋荔也猜到干娘应该有靠山,不然花妈妈哪里会把周万春一个?最低等仆役,看护如眼珠子般。
来自京都的贵人?
一般的普通商贾,花妈妈能跟知府搭上线,怕商贾作?甚?
若是京官,便能说?得通了。
更有可能,这位来自京都贵人的官职跟杨知府同品级,或是比杨知府还高!
她问:“咱们这位京都贵人是京官吗,几品官员?”
周万春回:“正三品官儿。”
宋荔冷抽一口气。
豁,这么大一座靠山,干娘现在才跟她说?。
干娘可真沉得住气啊!
靠山不怕多,有了正三品京官这座靠山,宋荔心不慌,只想撸起袖子多挣点银钱。
吃过午饭,不到未时,走?进来好几个?小童,手里捏着几枚铜板,问宋荔要买无骨鸡柳,或是香芋丸……
陆陆续续,铺子里又?进来许多张熟悉面孔,还有昨儿来晚了些的董朴,只尝到无骨鸡柳,和?其它食客给的炸鸡块,今儿特地早早赶来,领取号码牌,点了好些炸货小食。
董朴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学生们受的束脩,逢年过节还有米面粮油、肉干、果蔬等节礼,受人敬重,日子比普通人家滋润许多。
福爷家的小厮抵达时,见前面有个?丫鬟趾高气扬地说?将剩下?的炸货包圆了。
又?听宋荔拒绝:“不好意思,请看这边的菜单,因为目前备货少,我们店里的炸货限量购买。”
小厮立刻幸灾乐祸,昨儿他?家福爷也想包圆来着。
丫鬟一噎:“我可是典史?府上的!”
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冲着她甩脸子,宋荔一点不带怕,维持着生意人的良好素养:“我们店里目前是这样规定的,尽量让其他?食客都能买到,如果不能接受,可以出门左拐。”
丫鬟气得要死,迟疑了瞬,还是按照店规各买了份小食,放进食盒里。
钻入马车,丫鬟向?自家小姐告状:“这商贩当了掌柜后,很是死板,不晓得变通赚钱,只能每人购买一份的量。”
自家小姐不是为了贪嘴,是为了正事才买的,丫鬟替她愤愤不平。
卢月琴也气:“谁叫我只是个?典史?之女,若是知州之女大降光临,怕是没有这些规矩,这些捧高踩低的人,我见惯了。”
又?提醒身边的丫鬟:“在外面说?话小心点,若是得罪了贵人,传到阿爹耳朵里,又?要罚我们了。”
转而吩咐车夫去知州府上,车室里,卢月琴盘算着自己三番屡次向?沈书兰示好,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被训斥和?看轻。
沈书兰跟何芸玉一起长大的情分,两人家世相当,卢月琴想要挤进去,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卢月琴也想明白了,与其巴结沈书兰,不如去讨好杨知府的妹妹。
据说?前些日子沈书兰和?何芸玉带了香芋丸去找杨安慧,说?了会儿话,临走?前,两人得了杨安慧亲手制作?的花笺。
连沈书兰都要想法子巴结讨好的人,既然都是伏低做小,她卢月琴为何不直接对着知府妹妹伏低做小呢?
想明白了,卢月琴到了知府府上,一个?眼神,丫鬟给看门的小厮塞了铜钱,让帮忙捎个?话。
在门口站了会儿,有个?婆子过来接她们,引领着进入内院。
近来天寒,有些冻手,杨安慧没做花笺了,手里捧着本书册看。
听说?典史?之女特意来拜会,还送来一些吃食。
吃不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懂得自省,知错就改,杨安慧也愿意给对方机会,让婆子把人叫来跟前说?说?话,宽慰一二。
上次诗会上的驳斥,口吻重了些,叫人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需适当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