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转身进了卧室，床铺似乎还没来得及收拾，乱糟糟的，枕套被套一看就是沈倪喜欢的花样，杨素忽然想到了什么，往紧闭着门的客房过去，倒也是铺着干净的床单被褥，同样乱糟糟的样子，她捏着两角抖了抖，叠好，但一些细微的灰尘还是扬在了空气中。

秦臻已经收拾好杨素要的三套碗，装好提到客厅里，四下一看发现杨素在叠客房的被子，皱了皱眉，又换作轻松的语气，“妈，碗收好了。”

杨素应了声，回到客厅，随口问秦臻，“家里怎么这么乱，我之前不是给你们请了个阿姨吗？”

“她做菜不太合口味。”

“你一天也就吃顿晚饭，不合谁口味，沈倪又挑食吧。”

秦臻笑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后来我想着他也不住多久了，就没请新阿姨。行了，你别瞪我，我知道，过两天就找新的，家里得打扫，我有数。”

“知道就好。”杨素看他一眼，坐到沙发边，“坐几分钟再走，不着急吧？”

秦臻看了眼挂钟，“不急。”

杨素嗯一声，“对了，我刚叠客房被子，都扑灰了，沈倪平时都和你睡吗？”

秦臻觉得杨素今天实在是有些过于关心他和沈倪的生活问题，但考虑到也许是沈倪刚走的缘故，于是只答，“有时候，客房不是一直堆了些东西吗，有味道，我也怕他睡着不舒服。”

“两个人手长脚长的挤着就能舒服了。”杨素抬眼看他。

秦臻有点无奈了，张嘴又要辩解，杨素却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你理由多，我是说你俩都多大人了，他也不是小孩儿了，今年也该二十了，说出去像什么话。”

杨素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从不在意的这些小节，这些他认为无伤大雅的事情，从非亲人的视角，一个旁观者的眼里，这一切都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的，可她却又十分拿不准。杨素心里有些上火，她非常担心是自己想太多，肖跃家里的事情是个例，是不应该和秦臻不愿意恋爱结婚联系在一起的。毕竟她所臆想出来的事情太过于荒谬了，比电视里那些剧本编排的家庭伦理节目还要无厘头，杨素摇了摇头，重新望向秦臻，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布袋，“拿着，先送我回家，你就去上班吧，不坐久了，免得耽误你时间。”

秦臻心里虽有疑惑，但他并不知道杨素心里脑袋里已经电光火石想了这么多问题，秦臻只点头道，“走吧。”

秦世华发现杨素状态不好已经一个月以后的事情，起初他以为杨素是不适应沈倪走那么久那么远，时间长了才发现些端倪。

杨素老是一个人坐在沙发边想事情，想着想着半中叹口气，眼睛望着花园，秦世华问她怎么了，她还觉得秦世华奇怪，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唉声叹气，周末秦世华在家，看到的问题就更多了，杨素不是在沈倪房间就是在秦臻房间，倒不是找什么东西，就理理床铺，瞧瞧书柜里的玩意儿，秦世华叫她别乱动，秦臻最烦人碰他东西，沈倪这么大了也该注意点，杨素这才表现些不高兴出来，“我带大的孩子，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秦世华只好不再多管，可杨素简直不带歇气儿的，每天都一副冥思苦想状，偶尔还要失个眠，睡觉翻来覆去搞得秦世华都休息不好，这种状况下再想假装看不到也不行了。

他这天专门提早结束阅读上了床，果然杨素虽然早早洗漱躺下却还没入睡，秦世华随口问她，“最近睡眠不太好？”

杨素嗯了一声。

秦世华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舒服你要早讲啊，抽空就去看，你别像秦英那样，相当严重了才紧张，都是自己遭罪。”

“哪有那么吓人。”杨素安抚地笑一下，“想到哪儿去了，不是身体问题。”

“那怎么回事？”

杨素沉默了一会儿，“别忙着管我，我先问你个问题，沈倪他们交换是不是分一年和两年？”

秦世华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杨素就是惦记着沈倪的事情呢，于是安慰她，“是，沈倪报了一年，停留期应该是到十月，如果不跟同学一起去旅游的话，八月就能回来，你别总想着，他这么大人了。”

杨素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起小赵，他现在在米兰读研吧？我记得他当时申请的是两年，学分对接，也不用回国，视频答辩过后直接申请研究生？不然咱们让沈倪也这么着，你总不会想着让他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吧？”

秦世华有点迟疑，他万万没想到，一家四口人还有一个能和他想法一样。

他从来都以为杨素，秦臻，包括沈倪自己在内都不想有太大压力，这种情况下他都只得抑制想去给沈倪安排一切的意图，不想杨素竟然自己提到了，“小赵不一样，北方过来这里读书，独立，而且搞文字研究其实不简单，他假期都不大回国的，沈倪如果也这样的话，怕你到时候…你怎么想着问这个的？”

杨素在伸手抹了床头灯摁亮，灯光昏暗，她撑起了点身子，“我想挺久了，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好不好，你知道我对沈倪是尽心尽力，绝对不会觉得他哪点儿不好的，但是他其实…挺耽误秦臻时间的。”

秦世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秦臻他工作忙我知道，但是总有空闲的时候对吧，马上三十了，哪个小伙子在他这个年纪不是匀着时间谈恋爱的，我也不给他张罗了，就希望他自己有看中的，好好谈，谈几年，摆上日程。但是你也能看见吧，有点时间都陪沈倪玩儿了，今天干这个明天干那个，我不是说沈倪不对，他年轻没想过这些，但是秦臻，沈倪上中学之后他俩感情就见天的好，他也不会拒绝对吧，两个人混着玩儿，不干正事。”

秦世华觉得杨素最后这句不干正事莫名带了些情绪，但前头言之凿凿把秦臻的问题算到沈倪头上虽然不完全对却是多少说得在理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沈倪那个申请也能改，就说是系上申报出的差错，他到期和下一届学生统一重办就行，但这个最要紧的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能同意吗。”杨素笑了一下，“他不知道我们今天分析的利害关系，我也不可能把这些摆到他眼前去，所以想了这么久才想到这么个办法，你出面去跟他说，这是对他将来最有益的选择，这一届一届的学生多少人求不来，他不能因为机会对于他而言唾手可得就不看重。他好好念书，这五六年时间，我不信我还不能让秦臻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秦世华少见杨素积极主动拿主意，况且这次又这样斩钉截铁，如果不是因为十多年来杨素和沈倪的朝夕相处他都看在眼里，几乎会觉得这是想一脚把小拖油瓶踢出去了，秦世华点点头，“关灯，先睡吧，我好好想想。”

杨素沉吟了几秒，关掉床头灯，侧身躺下，“你最好想清楚，照我讲的做，不然将来可能要后悔的。”

秦世华不敏感，却仍然觉得杨素话里有话，不由又问了句，“什么？”

杨素低低叹口气，“我是说学不好，学不到位要后悔，浪费心血。”

秦世华应了声，两人都不再讲话。

第43章

沈倪不用上为期一个月的语言夏令营，他和其他几个国内就考了语言证书的学生开始了旅行，路线折腾来折腾去，从罗马到卡塔尼亚，再到米兰，他们早前申请了EXPO志愿者，一周后才又经过埃里切回居住地。转眼到了八月节，语言课的学生也都被放出来，他原定这个时间往北部和西部各个地方去，眼下却被这群人给赖上了，其中大多是女生，就他和另一个男同学，对方性格不好，女生有事基本都找上沈倪来，一向被照顾大的沈倪突然不得不被迫在集体行动中学会顾全各方面，但他百忙中竟然还有一丝得意感，想要立刻冲秦臻摇着尾巴炫耀炫耀。

然而开学之后才真正忙到让沈倪无法想象，他选课是在秦世华指导下进行的，没办法选择同学们打听来的那些所谓好过的课程，这样的结果导致他常常一节课的笔记能密密麻麻做出七八页，有时候从上午上课到下午六点，连午饭时间都没有，回家之后还不得不再进行整理，路上打开手机一看，同来的那些同学又在往酒吧去的路上偶遇乐队表演了。

此前他几乎保持着每天都要和秦臻联系的状态，不论几句语音还是几张照片，总归是两个人要交流上了相互才安心，因为时间不对等，为了避免打扰秦臻工作或是休息，沈倪也是非常注意把握分寸的。这段时间他和秦臻的联系却忽然少下来，其实也是，他无非跟秦臻讲讲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他没发消息的话，秦臻也不问，显然是知道他忙，于是只如常的分享一些新闻，或者秦臻也忙的时候，这天就算了，沈倪起初心里慌得很，习惯之后也明白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时间有限，有自己该投入更多精力的地方，于是就不再强求自己每天一定要怎样，只在有空余的时候说说话视讯一次。

这种充实的程度让人感到害怕，时间之迅速令人猝不及防，转眼就到了他十九岁生日，秦臻和杨素都掐着罗马时间和他讲了生日快乐，沈倪一概用热烈的语气表达了他的想念。

晚上班里女同学给他开派对玩儿游戏，这是他五岁开始过生日之后第一次没和家里人一起，也是第一次喝酒喝到胡言乱语，第二天起床，众人连连夸赞他厉害，醉酒之后的西西里方言讲得比本地人还顺溜。

沈倪下午有课，他告了别回自己家，洗漱妥当后才翻出手机，秦臻问他生日过的怎么样，沈倪算了算时间秦臻应该正要下班，决定还是下午下了课再找秦臻。

没先到的是，下课之后又被早上那群人拖到小酒吧里，说是她们夏令营的后续内容，有个文化交流派对，女生都穿小旗袍，她们没有门路，也找不着地儿借，就想找沈倪想办法，大家心里门儿清，沈倪肯定能通过秦教授找到人帮忙。

毕竟是同班，大家关系一向也挺好，沈倪无法拒绝，就陪着她们捋了一遍流程，其他稍难准备的东西，他也一概记下了。等到回家时间已经太晚，秦臻和秦世华估计都睡了，他只好回秦臻几条语音，给秦世华发封邮件。

这一天就又算过完了。

十月他考了第二次CILS，是学校第二个在大三年级达到母语水平的学生。原本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挺顺利，可是圣诞节假期前夕却忽然接到秦世华的视讯，问他愿意延长交换时间吗，将来直接申请这边的大学读研，秦世华像是已经做出决定只是通知他而已，好处讲得十分充分，逻辑周密到让沈倪觉得没有不这么做的理由。可是他分明和秦臻讲好只一年而已，沈倪没有立刻答应秦世华，说自己还要再考虑，秦世华说当然可以，却又补充一句，叫沈倪自己决定，不要去和秦臻商量。

沈倪觉得很奇怪，他怎么可能不告诉秦臻。于是他原原本本将这件事告诉了秦臻。

秦臻年底工作忙，才熬了两个通宵躺下休息，但沈倪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依然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