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和沈倪齐声答好,杨素啧啧两声关门走了。
秦臻把沈倪整个儿端上床,沈倪趴在他枕头上说脚冷,秦臻一摸,果然凉飕飕的,想来是之前只穿袜子蹲地上的原因,于是又把空调调高两度才来帮他脱衣服。抬手抬脚坐下去,沈倪被指挥着团团转,脱毛衣的时候还苦着脸跟秦臻讲学校里好朋友的故事,一个手一拉就脱臼的小孩儿,秦臻听得直想笑。
好容易把人劝来躺下,秦臻也缩进被窝里闭眼,躺了几分钟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翻身一看发现沈倪就那么一直睁着眼睛看他,圆溜溜的,秦臻只好询问,“怎么了?”
沈倪疲惫地眨两下眼睛,语气诚恳道,“我不想睡,真的不想,我昨天已经睡过了…”
秦臻瞧他那困得不行还嘴硬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学着杨素平常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拍背,这下沈倪总算满意了,还悄悄把冰棍儿似的两只脚往秦臻衣服里头塞,秦臻被突如其来地冻了一下,想训人,又看他紧闭着眼睛抿嘴偷笑,还是算了,只把脚给捂紧了些。
杨素掐着两点叫醒他们,一人洗了一把脸后,双双坐到书桌前准备写作业。秦臻跟宁焱发信息解释之前突然没回音的原因,说小朋友折腾人。
手机放下又侧头看一眼占了他小半张桌子的沈倪,沈倪从自己房间里搬过来的是字典,草稿纸和作文本,秦臻好奇,“写作文啊?”
沈倪张开五根手指伸到秦臻眼前晃一晃,“总共要写五篇嘞。”
“有哪些?”
沈倪一边翻作业纸一边回答,“两篇不规定题目,还要写一个故事读后感,一件难忘的事和我最喜欢的人。”
秦臻随口问他,“你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沈倪摇头。
杨素本来把秦臻被子叠好,收拾了先前玩儿的乐高准备关门出去,听见他们说话,也走过来笑着问沈倪,“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沈倪爬到凳子上站着,杨素赶紧过来扶,他就顺势揽住杨素脖子,吧唧亲了一口,说,“舅奶奶!”
杨素哈哈大笑,揍了他屁股一下,“亲那么用劲儿,你拔火罐儿呢!”
秦臻觉得有趣,就拍拍沈倪,“那第二喜欢谁?”
沈倪嘻嘻一笑,调转方向又搂住秦臻脖子,一咧嘴,“我舅爷爷!”
秦臻一时间觉得生无可恋,只说没意思,就推开他继续写物理卷子去。
杨素乐得不行,直说要跟秦世华讲这件事,立即带上门走了。
沈倪咬着笔杆转头看秦臻。
“我第三喜欢你的,小叔叔。”
“那我第二喜欢你吧。”
“哎呀,我最喜欢你啦!”
“行了行了。”秦臻被他逗得不行,只好假装虎了脸,“快写作文,记住写我啊!”
第7章
六月到了,楼上周老师的孙女已经顺利弹会了老祖母的小步舞曲,沈倪也长全了四颗臼齿,杨素在省医院牙科给他预约了做六龄齿窝沟封闭,号排到的那一天正好是秦臻高考。秦臻看起来状态不错,不急不慌,晚上也不失眠,倒是秦世华状似轻松却又不声不响地请了两天假,用来专程接送秦臻及杨素三人。
一切都顺利结束,秦世华又开始照常上班,秦臻接连几天差点夜不归宿,至于沈倪,他吃什么都非喊着有牙膏味儿。
问题出现在了关于秦臻的志愿填报上。当初秦臻读理科秦世华就让过一次步,这次他再不肯了,非让秦臻也报同他一样的语言文学,一年后送出国,念完研究生再回来,将来也好为该语言的文学作品翻译事业添砖加瓦。可是秦臻不愿意,他从小在秦世华的严压之下看了不少由他和业内同事翻译的作品集,但都兴趣缺缺,他想学建筑,市内就有该专业强项的大学,宁焱也和他志趣相同,将来兴许还能一起。
然而结果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秦臻无知无觉地发挥失常了,分数只有六百出头,想读C大建筑专业是一定不能够的了,但倘若听秦世华的建议,依靠他的学术地位打通关系,秦臻还是能按照他父亲的规划来走。可到底是少年心气,秦臻最终选择了一所离家远些的学校,专业是交通设备与控制工程。杨素叹着气和活动中心的老师们说这件事,大家劝她放宽心,秦臻从小到大就能干,念什么都能出息,左不过将来去铁路局敲敲铁轨,杨素一听,又想抹眼泪了。
沈倪虽然能感觉到近来家里气氛不好,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每天按时早起晨练,甩甩胳膊甩甩腿儿,写两个小时作业就休息,吃过午饭睡午觉,睡醒了看一个小时秦世华给他安排的课外书籍,就上楼找小姐姐,他最近已经开始跟着周老师练习硬笔书法和速写,日子过得充实极了。
周天的时候秦臻仍旧带沈倪去游泳,他现在参加的是市游泳健身中心的小孩儿训练队伍。杨素也跟着一起去认地方,隔天秦臻就要和同学去旅行,之后只能杨素领沈倪去训练。说来沈倪的教练很喜欢他,总跟秦臻讲沈倪将来适合练游泳,今天见了杨素又直夸,一百米自由泳沈倪能一口气游完,说是将来年纪再大一点,心肺练好了,体能上去了,也能试试考运动员等级。秦臻并不拿这个当回事,起初让沈倪跟他一起游泳是为了锻炼身体,沈倪将来想做什么,秦臻认为这必须尊重他自己的意愿。
训练结束,秦臻陪沈倪去浴室淋浴,沈倪跟他越发熟悉之后就特别爱犯懒和撒娇,三两步就能走到的地方,非嚷嚷自己脚重累得慌要抱,秦臻差一点被央得妥协,教练走过来逗他,要不要我抱你啊,把你扔水里去,沈倪冲他吐舌头跟他说再见,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秦臻只好小跑着跟过去。
回家的路上,秦臻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也不讲话,沈倪坐杨素腿上挽着秦臻的手数手纹玩儿,秦臻手心被挠得痒酥酥,就睁开眼瞪他。
沈倪挤了个笑,问他,“最近你和舅爷爷看起来都心情不好,为什么呀?”
“没有不好,别瞎想。”秦臻没想到沈倪能感觉到大人的不开心,捏了捏沈倪手,又看杨素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打哈哈过去。
他想起先前在游泳馆跟教练的谈话,转头问沈倪,“我问你啊,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
沈倪反问他,“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啊?”秦臻发现竟然很难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他从小生活条件优渥,一路长大又顺遂,大多决定都做的顺其自然,选小学因为离家近,选中学因为食堂好吃,交朋友因为志趣相投,想学建筑也不过是因为在自己既不想按秦世华的安排去做又毫无想法的时候听宁焱谈到他的志向。
“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吧。”他只好敷衍地回答。
杨素正想白儿子一眼,就听见沈倪由衷夸奖,“你真厉害!”
沈倪其实根本没有听懂,但他觉得秦臻要干的事情一定是厉害的,于是又说起自己,“我长大要当个好爸爸。”
杨素惊讶,“当什么?”
“我以后当爸爸,要给他做好吃的,买玩具,带他遛弯儿,替他盖被子,给他讲故事,让他去搬砖搬瓦,像小叔叔一样。”沈倪越讲越小声,有点莫名害羞。
杨素听了却直乐,秦臻也撇过头抿嘴笑,只有沈倪一头雾水。
回家吃过晚饭,杨素和沈倪前后脚都窝进秦臻房间。
杨素是来帮着秦臻收拾行李,又千叮万嘱注意安全,沈倪就捏着小本子坐在秦臻被子上,念念有词地背秦世华安排的诗。秦世华也来来回回好几趟,打着询问沈倪记好了没的旗号,实则是看自己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只是亏了沈倪每次都可怜兮兮地摇头。
大半个小时过了,秦臻把行李箱合上,转过头看沈倪,“你怎么那么笨啊,我单听都背下来了。”
沈倪委屈,把标着拼音的小本儿翻了个面,“这诗的名字也太长了!”
秦臻探头,诗倒是简单,生字也少,名字却是“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一座尽惊,他日余方追吟…”后头还有不少字,秦臻懒得念了,他撑着地板站起来,伸手把沈倪拉下来,“走吧,我带你去找他理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