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保镖在我喝汤的细微动静里发现了我,他拿着手电筒照射,“谁。”
我吐了嘴里的面,“严老板的朋友。”
闻声赶到的保镖凑近端详我,他一怔,琢磨着拉扯男人的袖子,小声嘀咕,“是梁钧时的娘们儿,严先生和她有一腿。”
两人沉思了片刻,原路返回别墅内。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冻得我发抖时,终于有一辆自行向东疾驰而来的宾利熄灭在一柱昏黄的路灯下。车窗娓娓降落,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搭在边缘,掌中燃着黄鹤楼,男人静止了三四分钟,第二支焚化,保镖拉开车门,毕恭毕敬在他头顶罩了一柄伞。
茫茫夜色的深处,男人刚毅冷峻的面容在萧瑟的雨雾里是虚无的,也更柔和,极其不真切,他走了几步,感觉到隐藏在角落的我,他滞留步伐,偏头精准无误的击中了我咫尺之遥的树叶。
子弹的烧焦味蔓延在鼻息,他顷刻移动到我身前,缓缓收了枪。就那么居高临下俯望了我良久,我捧着一坨粘住的面,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般狼狈,目光掠过我手里的碗,语气无喜无怒,“什么意思。”
我咬牙切齿抬起头,带着无助又憎恨他至极的哭腔,“拜你所赐,我的家庭毁于一旦。”
041刺进他胸膛(上)
洋洋洒洒的雨水笼罩了屋脊,扑棱翅膀出巢的鸥鸟衔起染了春色的梧桐叶,冲向晦黯的乌泱泱的云霄,它途经严昭的头顶,遗落了两滴在他前额,像连绵悱恻的藻丝,湿了一缕,映衬在浓如黛墨的眉眼,路灯投下,朦胧中他实在好看,严昭的俊美是一种病入膏肓的毒,邪,歹,他会迅速侵占人的五脏六腑,他颠倒着朝与夕,使女人沉沦,迷醉,又浑浑噩噩,他扼住了性的咽喉,这里的性或许无关做爱,是另类的麻痹与屠戮。
我闪了下睫毛,怅惘仰面,痴痴说,“我从没害过你,你为什么苦苦相逼我。”
清幽的雨珠淌过伞檐,犹如一帘瀑布,他拂开保镖的伞,后者躬身避到十米开外的花池,他看着我,咫尺之遥再无旁人,他越是冷清,越是惊心动魄,“是梁夫人主动引诱我,倒打一耙可辜负了我的一往情深。”
我搁下面碗,“都是不蠢笨的人,严老板的花言巧语不必讲了。你认为的一往情深,是让对方像过街老鼠,钉在妇德的耻辱柱,遭受口诛笔伐吗。”
他随手撕了领带,搭在蒙了一层灰尘的石凳,“梁夫人颠鸾倒凤时不爽吗。”
我说是啊,你一箭双雕,我自食背叛的苦果,钧时被重创,码头要有一段太平的日子了,他恨透了我,你如愿以偿。
严昭不和我争辩,拆了西装纽扣,敞开半尺衣襟,打横抱起我,护在怀里,隔着单薄的衬衫,他的体温炙热,像灼灼的火海融化了我冰凉的肌肤,他嗓音轻柔,诱哄着瑟瑟发抖的我,“什么时候来的。”
我梗着脖子,“你还在方小姐的温柔乡里。”
他指尖抹掉我嘴角的葱末油花,有几分好笑,“怨声载道控诉我,却还有心情填肚子。”
严昭个子很高,隽秀的体型又挺拔,我悬挂在他身体离地一米多,井盖渗出的积水淹没了陈旧的青瓦,他踩过坑洼,七上八下颠簸着,像是故意折磨我,我迫不得已搂住他,维持短暂的平衡,我长裙残留着牛肉的味道,微风掠过,混合着我的长发在他胸膛铺陈开来,滑稽又活泼。
他浅浅的呼吸喷薄在我耳畔,“牛肉面吃得香吗。”
我无比疲乏,对未知的明日和变数充满了惶恐,被操纵,被威胁,被驾驭,致使我全部的崩溃,狼狈,山穷水尽的愤怒,凝结为孤注一掷的一句,“死也做饱死鬼。”
严昭淡淡嗯,“梁夫人将我摆在不共戴天的仇人位置,和我同归于尽,是吗。”
他跨过泥泞的羊肠路,我开始在他臂弯内挣扎踢打,只恨自己无法啃他的肉,嚼烂他的骨,“你晓得就好。”
他站在台阶上输入指纹,“谁让你来的。”
急于撇清梁钧时,未免太此地无银,直截了当供出他,我的下一招棋也胎死腹中,我索性不吭声,他这一路也没逼问。
严昭的房间保留着我初次来的原貌,连窗帘的细枝末节都一模一样,偶尔他的认真顺从,体贴温和,的确像浩瀚沙漠中一场救命的及时雨浇在了我荒芜的心坎上,可我无时无刻不警醒,有些瑰丽的陷阱一旦把持不住便幻化为吞人的泥沼,纵情声色窃取不属于自己的,认识严昭后我的生活天翻地覆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在我百般抵触中褪掉了我衣服,用毛巾清理着我皮肤的污秽,“我记得曾告诉过你,我没玩腻的,一定不惜筹码牢牢攥在手里。五年的夫妻梁钧时能干脆利落,梁夫人眷恋什么。”
我蜷缩在他的膝上,“野狼猛虎是禽兽,人爱财,禽兽爱肉,人爱欲,禽兽择偶配种,需要二虎相斗一较高低。人和禽兽的本质区别,是情字。你爱过吗。”
严昭不假思索,“没有。”
我啼笑皆非,“那你爱什么。”
他舔舐我珠圆玉润的玲珑耳垂,“不巧,我爱的是梁夫人口中禽兽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嗤笑,他又说,“梁夫人失去丈夫这樽靠山,以后要收敛倔强,否则得罪了什么人,你受了委屈,我为你出气,奸情可大白天下了。”
我如遭雷劈,笑声泯灭在唇齿,我怒不可遏瞪着他,“你知道?”
他语气云淡风轻,“梁夫人的事,我知道九成。”
我仿佛丢了一切的囚徒,在铁牢中做着无畏的困兽之斗,牢笼外品戏的看客,操纵着我的喜怒哀乐,我的大半未来,像风筝线,像木偶,我捡起床尾的衣裙,咬牙切齿掏出藏在口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刺进了严昭的胸部。
他眼底是一丝猝不及防的错愕和漫无边际的深沉,我力道甩得很猛,其实着落只卡在他一截肋骨处,令看似玉石俱焚的绞杀仓促败北。血流如注的喷溅引发我一阵阵痉挛,是害怕到极致的战栗,我情不自禁呢喃啜泣,所有来自心脏的跳动,纠缠的脉络,紊乱的气息都戛然而止,死于这场惊世骇俗的悲欢。
他毁我家庭,我的岁月在他精心设计的情欲旋涡中四分五裂千疮百孔,我该向谁讨公道。我承认厌恶这无趣的清汤寡水的婚姻,可我懦弱,我畏惧一发不可收拾的轮回报应,我臣服在伦理道德的鞭策下,换成严昭之外的第二个男人,我根本不会成为如此不堪的荡妇。
他是举世无双的风流浪子,他捧给我闻所未闻的崭新世界,他演绎了我午夜梦回渴望的求而不得的激情猖獗。
我瞳仁积蓄的炽焰升起又熄灭,我剧烈摇晃着,目光不可置信徘徊在插入他皮肉的刀尖,一寸出鞘,寒光犀利,缭绕在台灯四周的空气漂浮着细碎的尘埃,恰似我初见严昭,那场覆盖了全城的暴雪溶蚀的雪花。
他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面无表情注视我,他掌中是猩红的血浆,十指亦是,淅淅沥沥泄在大理石砖,触目惊魂。粘稠的咸腥味混沌蔓延,我忍着强悍的作呕感,松了刀柄。
他默不作声擦拭皮开肉绽的伤口,我佝偻着脚趾躲在床头,他擦了多久,我便乖巧了多久。
严昭耐着性子扒光我鞋袜,我起先还反抗几下,他的刀疤又漾出血,我倏而老实了,他狠狠摁住我平躺在床铺,我不知他要干什么,我呜咽着试图爬起,他再次钳制我,我瞅准时机从他腋下滑溜到床畔,他逮住我脚踝扯回了被窝,“真是折腾人的小东西。”
041刺进他胸膛(中)
严昭耗尽了好脾气,他顿了一秒,摸索皮带的金属扣,“我是受了伤,治服你还不成问题。
只是梁夫人不安分,我单刀直入,你要吃苦头了。”
他的杀伤力我是领教过的,在浴室和茶几,他是七十二般花式样样精通,我瞬间僵住。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肯学乖吗。”
我点头。
严昭拉开门,低声吩咐打一盆冷水,送药箱到书房,保镖不明所以,当看到他被血迹浸湿的胳膊,脸色突变,“严先生!”
保镖越过他头顶望向我,顿时恍然大悟,下意识拔枪,严昭侧身挡住对准我的黑漆漆的枪洞,他眉间是极其冷冽阴鸷的戾气,“按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