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不成,我还要照顾我家的刀疤脸,我走路。”陶椿把串鱼的棍子递给邬常安,“你骑牛,你把这个扛着。”
“要不我走路,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不碍事。”邬常安想让她骑牛。
陶椿嫌他啰嗦,直接推他一把,“快去。”
末了,她抱起黑狼,在山谷里这几天真够锻炼人的,她都能把五六十斤的狗扛起来了。
“来,姐夫搭把手,帮我把黑狼推到牛背上。”狗吓僵了,陶椿推不动它。
“把狗弄上牛背?”附近的人不解,“人不骑了?你把狗弄上去。”
“我家的黑狼为了救李山被扭角羊踢断了后腿,这两天还是瘸着腿走路。”邬常安出声。
其他人闻言不反对了。
黑狼被扯着腿趴在牛背上,它吓得呜呜叫,黑豹在地上跟着汪汪叫,它急得绕着牛前后打转。
陶椿用绳子把狗捆在牛背上,说:“姐夫,你要不然坐上去?帮我摁着狗,免得它挣扎。”
“算了,你坐上去,我去照顾伤牛。”杜月谦让,他小声问:“你给咱爹取名叫刀疤脸啊?”
陶椿:……
这就喊上了?
“它就是一头牛。”她纠正。
杜月目露怀疑,“老三咋说……”
“都收拾好了?检查检查,别漏下东西,我们这就走了。”胡家全大喊。
陶椿趁机远离杜月,她拎上包袱,拽着绳子攀上牛背,坐在狗的屁股后面。
杜月也不再唠了,他去牵伤牛。
胡家全从前到后绕了一圈,看山谷里没落下东西,他吆喝一声,开路的人先一步动了。
人带着牛群和狗群在太阳冒头的时候离开山谷,很快进了山,人的说话声和狗的吠叫声渐弱,在某一个瞬间彻底消失了。
空荡荡的山谷安静下来,青黑色的柴烟随风散去,属于人的痕迹慢慢消失了。
*
此时,公主陵,陵长正带着陵户在河下游的河滩上收割稻谷,突然听到他小孙子来喊,他洗洗脚上的泥,穿上鞋往回走。
“你说山陵使来了?”陵长问。
“是啊,不止山陵使,还有给我们送俸禄的录事官,阿奶叫我来找你回去。”
陵长算了算,送俸禄的录事官是该来了,他们要赶在山里下雪之前回去,往年也是十月前后进山。不过山陵使跟录事官一起过来就有点不妙,更不妙的是老婆子还特意让小孙子来喊他回去。
回到家,陵长打发小孙子去旁处玩,他大步进屋,高声说:“今早听到喜鹊叫,原是贵客登门啊,几位大人,胡某有失远迎。”
山陵使起身,他笑道:“老胡,你倒是客气,可惜我们今天是来找茬的,不是做客的。”
陵长心里一个咯噔,他快速回想一下,他没犯什么事啊,不由诉冤道:“我做错啥事了不成?”
“不是找你的,找陶椿,就是邬老三媳妇。”年婶子在陵长回来之前跟山陵使打听了一下,此时由她出面解释:“录事官从长安过来,长安有人状告陶椿身为陵户渎职失职,拿着朝廷的俸禄装病躲在定远候府享乐,还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宁愿吞药寻死也不肯回山守陵。”
陵长下意识觉得他们找错人了,他一脑门的疑问,“这是诬告吧?陶椿在山外得罪人了?她跟我们陵里的陵户邬常安已经成亲一个月了,两人感情好着呢,十天前,他们两口子一起跟着换粮队去抱月山了。”
“不会错,状告她的是定远候府的账房,其儿子在陶椿被带回山后也跟着吞药了,等发现的时候,尸身已经凉了。”为首的录事官说,“寻死的这个小子就是跟陶椿在山下私定终身的。”
?[47]维护陶椿
陵长跟年婶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怎么相信这个消息,录事官嘴里的陶椿跟他们认识的陶椿相差甚大。
“你们确定那个账房说的话是真的吗?陶椿吞的是啥药?吞了药的人就是不死也要大病一场吧?但我们认识的陶椿完全没病,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演武场站桩爬树,我老婆子还送她一把旧弓让她练箭。”陵长不觉得陶椿会是那种人,他觉得是山外的人恶意报复她,这让他很是愤怒,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岁就出山,离了爹娘独自在长安城讨生还不够可怜的?还有人要恶意中伤他们山里的孩子,简直欺人太甚。
“陶椿一来公主陵就跟着她丈夫下地干活,两口子拔了花生还烧竹筒炸田鼠,一天没闲着,压根没病弱的样子。”年婶子跟着帮腔,“今年我们陵里的陵户烧竹筒炸田鼠,家家户户攒了一大堆鼠干,还从鼠洞里挖出不少花生。之后借这个法子,我们烧竹筒塞铁桶铜壶里面闹出动静吓唬狼群,陶椿还忙活着挑水上山,这都是我们陵里的人亲眼看见的。”
“这个法子就是陶椿提起的,她为吓退狼群出了大力,压根不是宁死不肯回山守陵的人。”陵长出声为陶椿正名,“依我看,这事就是那个寻死的小子看上陶椿了,陶椿长相的确不俗,毛头小子为她要死要活也不奇怪。肯定是今年陶椿回山成亲,他一下子想左了,钻了牛角尖,夜半吞药寻死。”
说着,他看向录事官,有些不屑地说:“大人,不是我说,你们山外时兴的话本子害人,什么殉情什么书生跟高门大户的小姐私奔,还有书生夜会女鬼,这种话本子把不懂事的孩子害了,那个账房的儿子估计是话本子看多了只懂情情爱爱。我们山里的人不这样的,我们都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陶椿这丫头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回山可没寻死觅活,一天天忙活得跟陀螺一样,踏踏实实跟邬老三过日子。”
山陵使被他们老两口说愣了,侯府的账房他不认识,但老胡和他老婆子跟他是老相识,这事他们不会撒谎。
“崔录事,这事会不会是个误会?”山陵使的态度明显变了,他猜疑地说:“会不会是侯府的账房死了儿子,太过伤心迁怒了陶椿?”
“不是误会,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陶椿十岁出山,在太常寺住了五年,这五年一直跟在定远候府当差的姨母有来往,从太常寺出来后,她就搬去了定远侯府。”崔录事缓缓叙述,“这事还是经山陵使的手,你出面向太常寺报备陶椿有疾,得在长安治病。”
就是这事牵扯到山陵使,山陵使一开始才如此生气,他这时解释说:“陶椿上面还有个长姐,不及七岁就夭折了,从小就体弱多病,陶椿也是如此,故而她爹来寻我说陶椿要在山外治病,我也就答应了。”
“但胡陵长说陶椿很是康健,干活习武两不落。”一旁的曲录事说。
“养了几年病,肯定是治好了啊。”年婶子不耐烦,“几位大人,我们山里人缺医少药,妇人生十个孩子能养活四个就算好的了。我们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还指望他们能接替我们供奉守护皇室和王公大臣的陵墓,可容不得你们轻飘飘地诬陷我们孩子的名声。”
“大娘别急,我们也希望这是个误会。”崔录事起身,“您放心,如果查明是诬告,我们太常寺也不会放过毁坏陵户名声的人。”
“还要咋查?陶椿跟她丈夫一起出远门了,换粮队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要是抱月山那边下雨变天了,他们在抱月山多住一段日子也是有可能的。”陵长说,“要不你们先住下?”
“不用查,我们已经查明了,侯府里又不止账房一个人,不少奴仆都能佐证。”曲录事饶有兴致地说,“还有,陶椿的姨母也承认了,陶椿跟李少安私定终身是真,婚前吞药寻死也是真。”
陵长沉默下来。
“陶椿的姨母不一定是个善的,她收了账房的好处也不一定。”年婶子不愿意让陶椿就此毁了,她仍坚定地维护她,“还有,这是哪门子的姨母?陶椿她娘是陵户,这个姨母咋能在侯府当差?她的话不能信。”
山陵使垂眼不语,他倒没料到这个发展,这样也好,恰好陶椿不在,录事官拿不住她,只要咬死不承认这些事是她做下的,这个污名就不会落在陵户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