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有什么样的陵长就有什么样的陵户。”一个尖脸小子嗤道。

“对对对,我们全陵恶人。”陈雪懒得再跟这一帮毛还没长齐的少男少女计较,她赶鸡似的催:“快走,赶紧滚蛋。”

“走就走,一帮子是非不明的。”

崔录事和徐录事他们还不想离开,但耐不住百来个小陵户已经背好包袱了,他们再磨叽下去,保不准这些气汹汹的小陵户能赶走驮盐的牛和骡子。

吵吵闹闹的一大帮人离开,陵里清净下来,陶椿敲响铜锣,召集陵里剩余的人开会。

“陶陵长,我跟你说……”陈雪气鼓鼓地走来。

“我晓得你要说啥,不重要,我也不关心。”陶椿打断她的话,说:“你立马去李方青家里,把李玉梅和她娘看住了,尤其是李玉梅,三天内不准她离家。日后今天的这些录事官返程,若是路过我们陵,你继续把李玉梅盯紧了。”

“噢,好。”陈雪应一声,她被催得快走几步,回过神又拐回来继续说:“我是说我没找到机会跟送俸禄的人谈生意,我们打算在山外做的四十四身衣裳可怎么办?”

陶椿反应过来,笑着说:“没事,我有办法,你晌午把我交给你的纸和银子都给我送来。”

陈雪应一声,这才提脚离开。

翠柳和石慧在家门前晃,昨晚她们公爹把千蕊骂一顿,父女俩吵起来了,她俩才知点音信。从去年冬天开始,学堂里的小陵户们不能再踏出学堂的大门,不仅如此,还把侯府账房状告陶椿一案拿到课堂上讲,引得这些小陵户都憎恶陶椿。从昨晚到今早,她们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千蕊还是一副不听不信的样子,整得她爹不放她出门,她们妯娌俩也不好意思去陶椿面前说话。

终于等到陵里的人差不多到齐了,翠柳和石慧各抱个盐罐子出门,有这个小姑子在,她们不仅晓得朝廷今年发不出俸禄了,还听说陶椿要献出粉条方子的事。

陶椿拿出名册点名,除了家里的人都在山谷里的四家,余下的四十一户都有人在场。

“我下午还要去山谷里制陶,所以长话短说,耽误不了大家多少时间,大伙儿都闭上嘴巴,安静一会儿。”陶椿走上盘蛇的石头,提着嗓门高声说:“先说个坏消息,山东大涝,河南大旱,两地庄稼绝收,房屋受损,当地的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为赈灾,银钱紧缺,所以我们今年的俸禄发不下来,来年缓过劲再补齐。再说一个好消息,我们在山谷里制出了上万件陶器,已托山陵使安排的开路队放出消息,不日就有人上门购买陶器,银钱或是粮食都可,这批钱粮年底发放。”

人群安静,消息一坏一好,他们不知该忧还是喜。

“银钱虽发不下来,但朝廷在盐上有所补贴,三月到六月这一季,每户二十斤盐,大伙儿排队到邬管事那儿分盐。”陶椿继续说。

人群里这才有窸窣的说话声,脚步移动,聚在一起的人排成长队。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关于废除李铁斧和李桂花以及他们三个儿子陵户身份的决定贴在告示牌上,来龙去脉都有,有兴趣的自己看。”陶椿又补上一个事。

排队的人精神一震,什么俸禄什么领盐通通被他们抛在脑后,老老少少一窝蜂挤到告示牌前。

胡二嫂想到告示牌上领养孩子的告示,她急匆匆地让邬常安给她装盐,两瓢盐倒罐子里,她拎起来大步逃离聒噪的人群。

“陶陵长?你这是要去哪儿?我还以为你还在你家。”胡二嫂离开邬家发现陶椿走在她前面,她喊住人。

“我去找你公婆说个事。”陶椿说。

早上这会儿凉快,年婶子陪老陵长在演武场上走路,老陵长的动作虽说还吃力,但腿脚连贯多了,不像一开始才扶着轮椅走路的时候,像是牵线木偶一样。

年婶子听见说话声,发现是陶椿跟她儿媳妇过来了,她换一块儿干净的布巾递给老头子,让他自己把脸擦干净,坐轮椅上歇一歇。

“你这会儿咋有空过来?”年婶子问。

“找你跟我叔说个事。”陶椿快走几步靠近,她平铺直叙地说:“今年天象不好,山外河南和山东受灾,一地大旱一地大涝,朝廷为赈灾,银钱紧缺,我们今年的俸禄欠发。”

年婶子皱眉“噢”一声,“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欠发就欠发吧,我们不等这笔俸禄吃饭,留给灾民们用。”

“还有一个事,昨儿崔录事和徐录事向我索要做粉条的方子,想要献给朝廷,言明用番薯做的粉条比米面更得用。我心想也是,番薯易种,产量高,价贱,做成粉条价钱也高不了,百姓多种番薯比稻子麦子更能填饱肚子,此外番薯渣还能喂猪,养头大肥猪对灾后的百姓又是一笔收入。”陶椿一五一十地交代,她瞥着年婶子和老陵长的神色,接着说:“粉条被崔录事和徐录事他们盯上,等同于是被太常寺盯上了,偏偏他们还想分毫不出地拿走方子,丝毫不给我们尝点甜头。能为赈灾出份力也是件好事,但不能就这么白白交出方子,所以我打算把方子交给山陵使,由他出面献给朝廷。他是统管我们陵户的,他得了好,总得念着我们的情。”

年婶子皱紧眉头,她叹气问:“方子交出去,会不会影响我们陵里拿粉条换番薯和花生的生意?我们陵里今年可没种番薯,要是其他陵不来换,我们今年可没粉条吃。”

“我亲自去跟山陵使谈,我把方子交给他,让他在朝堂上得好处,他得保证惠陵十九个陵只有我们陵能做粉条。”陶椿说,“成不成我不敢担保,但我能担保今年所有的陵会在我们陵换粉条,我们陵里的陵户今年不会没粉条吃。”

如此,年婶子没顾虑了。

“……好……细……”轮椅上的老陵长使劲开口憋出两个字,他挥着右手给陶椿比划,他赞同陶椿交出做粉条的方子。

陶椿松口气,她俯下身子拄着膝盖看着老陵长,说:“兜兜转转,做粉条的方子还是落在山陵使手上了,我旁的不担心,就担心您生气。”

老陵长摆手。

“你错看你老叔了,我听说寺庙里有割肉喂鹰的和尚,你叔也是那个德性的人。”年婶子给老头子擦擦嘴角,说:“他这人贪心不重,胸怀不窄,不然我可不会跟他这么些年。更何况他原本身子骨就有毛病,就是没有山陵使,他保不准哪天一生气就成这个样子了。也算有点运道,这要是换个人把他气成这个样子,帝陵的大夫可不会月月往这儿跑。”

老陵长点两下头。

陶椿莞尔一笑。

“拖了这半年不是没好处的,咱们公主陵这半年因为粉条扬名,今年陶器大卖,日后花生油、菜籽油、芝麻油也都是门长久的生意。”陶椿安慰道。

年婶子点头,“说得也是。对了,你啥时候去帝陵找山陵使?”

“三天内动身,我下午得去制陶的山谷里走一趟,看看带水管的陶缸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这是今年很得人喜欢的一个陶器,马虎不得。”陶椿说。

“你辛苦了。”年婶子感叹。

?[196]进山制陶

陶椿从演武场回去,家门口还坐着几个老头,这几个人不知在争什么,头对着头争得面红耳赤,一看见陶椿,他们唰地一下站起来。

陶椿抬头往天上看一眼,说:“快晌午了,你们不回去还在这儿做什么?”

“陶陵长,李铁斧他家的房子能不能分给我们,我家五间房住了祖孙三代十一个人,我老闺女没回来的时候,五间房子也勉强够住,两个孙子睡一间,两个孙女睡一间,我和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各住一间。今年我老闺女回来了,没有空屋子,还得跟她两个侄女挤一张床。”一个腰身有些佝偻的老头抢先开口。

“我家还四代同堂呢,我老娘都当太奶奶了,我们一大家子还挤在一起。”另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开口,他都当爷了,下有年幼的孙子,上有年迈的老母,他自觉他家更需要分房。

“老人家就图膝下儿孙多,你把你儿子孙子分出去了,你老娘乐意?”

“咋不乐意,隔得又不远……”

眼瞅着几个人又吵起来了,陶椿绕开他们进院子,让他们先吵着。

菜园里的菜能摘了,陶椿拎筐去菜园摘菜,瓠子能吃了,葫芦也能吃了,她把能吃的瓠子和葫芦摘下来装竹筐里,继续去摘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