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杏,明早早点过来,可别耽误了下粉条。”胡二嫂嘱咐。

“忘不了,不会耽误的。”香杏抬脚离开,走时交代:“月哥,咱家带来的碗盆和板凳你别拿错了啊。”

邬常安跟他姐夫站在一起,闻言,他瞥陵长大人一眼,她是不是该喊他安哥?

“走了,还有一堆番薯没磨,今儿不歇了,把它们磨完。”负责磨番薯的男人吆喝一声。

余下的人见状,砍柴的人继续上山砍柴,砍竹子的继续去砍竹子,大点的孩子又兴冲冲地要驱鸟,其他人把公粮仓里没晒干的番薯淀粉再端出来。

祭祀的余韵还没散,陵户们又忙起来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番薯磨完了,湿淋淋的粉条晾在了春风里,陶椿家和邬二叔家之间,新起的大棚支起了框架,在叮叮当当声里,新的石碾子凿成形了。

盖房的人停了半天,二十余人合力,抬起捆绑严实的石盘运到演武场上,新的石碾子跟旧石碾一左一右立在大灶两侧。

石碾子抬走了,手上的事少了一桩,邬家兄弟俩在陶椿的催促下又带人进山,把大半个月前放倒的树扛回来,这棵大槐树劈掉树冠砍去枝桠后,余下的只有二人半高,但树围二人合抱还抱不拢,抬着下山的时候很是压人。最后邬常安下山一趟,拿来绳索缠在树上,前拉后推在地上拖着走。一路把树拖下去,地上也烙下一条蜿蜒的小路。

大槐树拖进邬家,邬常顺安排李家五口人循着拖出来的印子进山捡柴,把路上撞断的小树和槐树的树枝捡回来。

李老头和李婆子一路骂骂咧咧,骂完邬家人又骂胡家人,老两口气得半死,但也寻不到脱身的法子,到了后来连自己的女儿都恨上了。

“要不是你出这个歪主意,我们会像个犯人一样天天在山里爬来爬去?你去找你婆婆,她不是说不叫家文跟你过了?你去跟她说,放我们回家,你就跟家文和离。”李婆子撺掇道,“她那儿子又不能生,她当是个宝贝?你踹了他,过了一年半载,再在陵里找一个 。不行就再找个姓胡的,生个姓胡的孩子,以后你儿子当陵长。”

“听你娘的,家文不能生,你跟他没孩子,还过下去做啥?”李老头对女儿再嫁个姓胡的很是心动,他鼓动说:“你当年要嫁给他不就是看中他会是下一个陵长?他没指望了,你别跟他了,以你的本事,再嫁个姓胡的不难。”

李玉梅也动摇了,她沉思道:“你们叫我想一想。”

“别多耽误,你多想半天,我们就多累半天。”李婆子殷殷嘱咐。

陈雪冷眼看着,她琢磨着要不要去跟陶椿报信,但这事说到底只与胡李两家有关,不危及陵里,她就作罢了。

“快捡柴。”陈雪催她男人,“我们早点下山,免得天晚了,下山的路不好走。”

等李家五口人扛着柴下山时,大老远就听见陵里的动静不小,人的说话声和牛的哞叫声掺在一起,好像是发生啥事了。

是帝陵和定远侯陵来人了,两个陵的陵户一起运来二万三千余斤的番薯,山陵使把消息带回去后,这两个陵的陵户留下要种的番薯,其他的都驮来换粉条,免得再搁下去就发芽了。

同来的还有送俸禄的人,他们赶着三十余头牛,驮来俸银、盐、布匹、草纸、笔墨和其他山外的东西。

?[137]猪羊崽子抵花生

番薯已经磨完了,淀粉也都晒干转移到作坊里了,演武场上除了老人们劈的竹片,再无其他东西。不用担心被外人看到番薯变成粉条的过程,公主陵的陵户们引着外来的陵户赶牛驮袋往演武场走,送俸禄的录事官也想跟过去,但被陶椿拦了下来,把人引到邬家东边的空地上。

铜锣敲响,陵里的妇人和孩童抱着钱罐子、盐罐子和糖罐子往邬家走。

邬小婶和翠柳离得近,她们婆媳俩最先过来,邬小婶奔向盐摊子,翠柳奔向布摊子。

“这是六斤盐,今年半年的份例。”录事官从盐袋子里舀一瓢盐倒邬小婶递来的盐罐子里。

“我家七口人,六斤盐不够吃,再给我称十斤,免得你们入秋了又不来,到时候盐不够吃。”邬小婶掏银子,“还是去年的价吧?一两银二斤盐?”

“对,要十斤?”

“嗯,十斤。”邬小婶递出五两银子,把盐罐子装得满满当当的。

另一头,翠柳买了两匹棉布,花出去三十两银子,另买三沓草纸,又是一两银子。

“小嫂子,珠钗要不要?这是海里的珍珠,可不好买,我这趟就带了二十支。”一个脸嫩的录事官招呼,他从竹箱里拿出一把珍珠发钗,米粒大小的珍珠,有红有白,有黄有紫,在晚霞下煞是好看。

“你皮子白,带紫色的好看,拿那支紫色的,给你弟妹拿那支红白相串的。”邬小婶一眼就瞅中了,她还招呼两个侄媳妇也来选。

“多少钱一支?”陶椿问。

脸嫩的录事官伸出一个巴掌,说:“五两银,不贵,这发钗的钗子也是银的,可不是铜的。”

陶椿:……

五两还不贵?那米粒大小的珍珠在山外都是卖不上价的,贵女们拿来绣鞋都嫌弃小。

翠柳已经付钱了,她仔细甄选,挑走两支她认为珠子最圆的发钗。

姜红玉也牵着小核桃挑了两支,一支黄白色珍珠拼成一朵小花,一支白色小珍珠拼成一颗大珍珠的发钗。

“弟妹,这支红色的适合你,还是蝴蝶的样式。”姜红玉又挑一支,“你喜欢吧?就要这支,我给钱了啊?”

小核桃摸着另一个紫色小蝴蝶的珍珠发钗,说:“娘,我也想要这支。”

姜红玉拿着发钗在她头上比了比,立马又付五两银子。

陶椿瞥一眼卖钗的录事官,这小哥的脸都要笑烂了。

“红玉,你在买啥?”胡二嫂急急忙忙赶来,挎的竹筐里盐罐子和糖罐子磕得叮叮当当响。

“快来,这珠钗好看。”姜红玉牵着小核桃走开,她去买草纸,让小核桃自己在摊子上看看。

陶椿也进屋提出盐罐子和糖罐子,从她来邬家,这个糖罐子就是空的,已经空大半年了。

“少买糖,称两斤就够了,天热了糖化了招蚂蚁。”姜红玉提醒,她朝小核桃的背影扬一下下巴,这丫头喜欢偷吃糖,糖坏牙,她不让小核桃多吃。

陶椿见状只称两斤糖,盐称得多,份例六斤,她又买十四斤,凑够二十斤,装满了两个罐子。

姜红玉买二两的草纸,又买二匹布,这下把半个月前一家人领的四个月的俸禄都花出去了,还没够。

“你们这是私人生意,还是经了太常寺的手?”陶椿走到卖珠钗的录事官旁边小声打听,二十支珠钗卖空了,他又掏出来一大把贴金箔撰金丝的簪子,喊价二十两一支。

录事官瞧她一眼,他指了指盐、糖、布、草纸、笔墨,说:“这是太常寺支的摊子。”

陶椿了然,心里跟着松了口气,半个月前,她发下去二千多两的俸银,当时她就惊住了,不算不晓得,一算吓一跳。目前陵里有三百一十七个陵户,一年俸禄合计七八千两。这要是陵里的陵户增至一千人,仅公主陵一年的俸银就是二万四千两,更不敢想这山里的皇陵有三四十个,这一笔俸银支出就是几十万两。她当时就很担心,哪年朝廷花销大了,会不会砍掉这一笔支出,拖欠陵户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