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有一瞬,他恍惚觉得这是个梦。
到家,黑狼和黑豹迎出来,陶椿滑下牛背,邬常安牵着牛回牛棚。
有狗在家,陶椿不担心家里进野兽,她从雪墙和木屋中间穿过去,先去灶房点亮油盏,再引火烧锅。
铁锅之前卸下来了,再摞上去就不严实了,柴烟从缝隙里飙出来,陶椿忙舀半碗面捏成面团糊上去。
邬常安进门看一屋的烟,他把门敞着,问:“陵长大人,现在就烧水洗脚啊?一躺到床上就要睡觉,守不了夜啊。”
“先泡个脚换双鞋,我们烧个炭盆烤火。”陶椿抬胳膊闻一下,说:“我一身的味,又是油味又是烟味,烤火烤得脸上发干,我要洗一洗。”
邬常安提桶把半化的雪倒锅里,说:“把狐狸皮拿出来,我给你做一件狐皮袄,有个换洗的。”
陶椿睨他一眼,“不醋?”
邬常安仰着脸不看她,他绕个圈,说:“还行吧。”
陶椿笑一声,说:“行,待会儿拿出来,不过骨胶还够吗?”
“不用骨胶,骨胶粘的地方硬梆梆的,狼皮颜色暗看得不明显,狐皮不成。”邬常安说,“你有没有想要的样式?狐狸毛长,要是样式做不好就显得人壮。”
“我想想啊。”陶椿坐下添柴,问:“你晓得榨油是怎么榨的吗?就是山外的人吃的香油,还有菜籽油。”
邬常安摇头。
“难办了,我也只晓得个皮毛。”陶椿取下帽子挠头,“这样,我俩试着先用木头做个小玩意儿试一试,我们一步一步琢磨。”
“你想榨油?”邬常安问,“不是有荤油?”
“以后估计不用再去抱月山换粮了,陵里种的花生没处销,我琢磨着要是弄个榨油房出来,我们陵里能卖油、卖粉条、卖陶器,还能卖火锅料,有了这些路子,我们的吃食就不单单依靠祭田出产的粮食了。以后人口要是多了,不会出现吃不饱饿死人的情况。”陶椿跟他说,“有了榨油房,我们还能种菜籽。有花生渣、菜籽渣、番薯渣,我们能养一个山头的牲畜。有粮有肉能养活更多的人,人多了,巡山不再是问题。有人又有粮,上百年后,就是新朝代替旧朝,我们没了俸禄,在山里也能活……你瞪我做什么?”
邬常安垂下眼,他不吭声。
陶椿左右看两眼,她拿根木柴要打他,真是皇帝爷的好奴才,说下新朝换旧朝他就不高兴了。
邬常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浑身散发着不痛快。
“行行行,你们大雍朝千秋万代。”陶椿扔了棍子,不跟他这个不开化的古人计较。
?[110]斗嘴
水烧热了,邬常安拎桶舀水,陶椿出去拿炭盆,把灶里的炭火铲出来倒盆里,末了端着油盏回屋。
“你先洗,我拿几根炭条过来。”邬常安说着往外走。
陶椿暗哼一声,她跟着出去,他去仓房,她去灶房。
邬常安扭身看她,他正要回屋端油盏,就看她拎着烧水罐和火钳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抓一把山楂。”陶椿说。
“噢。”
陶椿去雪地里装一罐雪,进屋的时候,炭条已经码炭火上了,她把火钳支棱开架盆上,陶罐摞了上去。
邬常安舀半瓢水冲一冲手,手上的炭灰冲干净了,他把兜里的山楂丢陶罐里。
两口子对上眼,齐齐移开目光,眼神躲开了觉得不对劲,又飞快地回转视线,目光再次对上,都看出对方眼里的不服气。
陶椿斜他一眼,她昂着头蹬蹬蹬地去倒水洗脸。
邬常安暗嘁一声。
水声哗啦,掩盖了细微的“嘁”声,陶椿脱下狼皮袄扔给他,接着把帽子也扔给他,见他没接住帽子,她“啧”一声。
邬常安看她一眼,他捡起狼皮帽连带狼皮袄一起挂墙上。
二人一前一后洗完脸,泡脚的时候,陶椿踩在男人的脚上,继而一声不吭地抬起脚,见他默默拿着擦脚布给她擦脚,她心里吊的一口气消失了,决定不跟他拗着了。
换上暖和的棉鞋,陶椿把压在木箱里的狐狸皮拿出来,四张银黑色的狐狸皮,九张赤色狐狸皮,还有两张白色的狐狸皮,颜色差别是比较大的。
邬常安倒水进来,他接过狐狸皮在她身上比划,说:“白色的当围脖,黑色当袖子,赤色做前襟和后背?”
“肯好好说话了?”陶椿睨他一眼。
邬常安瞪她一眼。
“还瞪!”陶椿也瞪他。
“说正经事。”邬常安不想跟她闹。
陶椿拿出草纸,她从炭盆里捡一坨炭块儿在纸上涂涂画画,涂好几张图她都不满意。银黑色和白色的狐皮颜色太重,在颜色上压赤色一头,偏偏数量还不多,她在配色上也没天赋,完全想象不出该怎么缝合。
“算了算了,先不做了,等雪化了,我把狐狸皮拿去找胡阿嬷,问问她的意见。”陶椿把炭块和草纸都扔炭盆里。
邬常安闻言又把狐狸皮塞木箱里。
陶椿擦擦手,她脱下棉袄和棉裤爬到床上,见邬老三磨磨蹭蹭地在木箱里捣鼓,一股子别扭劲。她干脆利索地伏跪在被子上,清了清嗓子说:“祈愿大雍朝国祚绵长,国运长盛不衰,百姓安居乐业。”
说着,她紧紧盯着背对她的人,见他抬手摸鼻子就晓得这狗东西在偷笑,她暗骂一句臭德行。
邬常安噙着笑转过身,一副欠揍的样子他摇头晃脑走到床边,得意道:“原谅你了。”
陶椿剜他一眼。
邬常安颇为开怀,他俯身啄她一口,乐滋滋地说:“呀!你也会哄我啊!”
陶椿推开他的脸,笑骂道:“滚滚滚,別得了好还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