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阿绣瞠目结舌:“四娘。我不知还有这么一出。那四娘以后去了程家。可怎么抬头做人?”

她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于是捂着嘴不敢再跟上去,小圆正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也不去叫她,独自回房掩上了门。

“是情诗?”小圆拨亮了油灯,拆开纸卷,自嘲地笑了起来,“要是情诗,那他就不是程二郎了。”

的确不是情诗,那张纸上的内容让小圆欣喜若狂,她含着泪奔到陈姨娘房中,把陈姨娘从床上叫醒:“姨娘,你看这是什么?真不知他是如何弄到的。”

陈姨娘把那张纸看了又看,抱着小圆大哭起来,小圆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姨娘,你现在是自由身了,该高兴才是,等过完节我就使人去官府,把这宅子过到你名下。”

陈姨娘捧着那张已有些泛黄的卖身契又哭又笑,直问她这契纸是谁送来的,小圆只道是程二郎使人送了来,却不敢告诉她玉船的事。

陈姨娘听着听着,突然抬头道:“四娘,那明日我就不能陪你去府里了。”

小圆替她擦了擦泪,说:“姨娘,我本以为你舍不得离开府里呢,见你还是高兴的,我就放心了,你还管中秋作什么,我恨不得也能得个自由身才好呢。”陈姨娘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府里再怎么有不是,你这个身份是他们给的;我们孤儿寡母独住在这里却无人来欺侮,也是因为你哥哥们都大了;等你出了门子,要靠娘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他们不必为你做什么,只要有人有身份在那里,你在婆家就能过得好。”

小圆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陈姨娘的话很是有道理,但若欺人太甚,她还是要在棉里藏根针,不叫他们小瞧了自己去的。

别了捧着卖身契左看右看的陈姨娘,小圆回到房中,取了那只玉船搁在书架上,又恐小丫头掸灰时摔下来;放在床头,又怕睡觉时压着了它……她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泛白才和衣睡了过去。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正疑惑怎么没人来唤她,采菊走进来说:“四娘,陈姨娘体恤绣姐姐,早上就让她回家过节去了,今晚我陪四娘去府里。”

小圆点了点头,换过衣裳就要出门,吴嫂却赶了来,急道:“四娘,刘妈在账上支了好几百钱,已是往何府去了。”

采菊不等小圆开口,先斥道:“没一点眼力劲儿,没主子的许诺,她有胆子去账上支钱?”

小圆看了采菊一眼,“倒是没想到你还这般伶俐。”

采菊见小圆夸她,越发得意起来,理也不理吴嫂,扶了小圆就朝外走。

小圆着急赶路,不及与吴嫂讲话,只得路过她身旁时,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吴嫂见她们二人走远,往地上啐了一口,“作死的小蹄子,还说我没眼力劲儿,我看你才蠢笨得很,四娘那是对你不满了,还以为是夸你呢。”

旁边喂雀儿的小丫头采莲道:“吴嫂子,她不过是看着绣姐姐讨了四娘的喜欢,一家人都造化了,也一心想着往上爬呢。不过她讲的也有几分道理,此事四娘必是默许了的,你何苦来讨这个没趣儿?”

吴嫂子见她话讲得利索,笑道:“你这丫头还是年轻了些,四娘明白,那是主子的英明;我特特地来回话,那是作下人的本分。”

采莲若有所悟,“原来不是多此一举,而是为表勤恳忠心。”

第六章 中秋

且说刘妈到了府里见着姜夫人,将小圆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止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又道:“夫人,四娘还是同以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庙里烧香都不肯去,同程少爷也无私下交往。”

姜夫人气得满头珠翠乱晃,狠狠朝桌上拍了一掌,“不成器的老东西,以前让你看着她们就没一回盯好过,如今又是这样,我要你留意她的行为举止作什么,她与程二郎定聘礼都行过了,只等着明年成亲,就算他们有来往我又能把她如何?”

姜夫人发脾气乃是家常便饭,刘妈跟了她几十年自是明白,当下不慌不忙地跪倒 在地,状了副委屈的模样问道:“不知夫人何意,我是蠢惯了的,还望夫人明示。”

姜夫人长吸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把话挑明:“她们才烧了旧屋又换新宅,想必手里攥的钱不少罢?”

刘妈悄悄摸了摸袖子里的钱,就照着小圆教的答道:“那宅子并不是四娘的,却是在陈姨娘名下。”

姜夫人惊喜道:“她一个妾,能有什么私产,她的宅子便是我的宅子!”,她叠声唤人去收房子,突然又记起,陈姨娘的卖身契已拿去跟程慕天换了何老大买官的两万贯钱,她如今已是自由身,就算再有十栋八栋宅子,也由不得自己来过问。

到晚间赏月时,小圆见着姜夫人有些颓然的脸,心中偷笑了一回,抬头看看天,直觉得今晚的月亮果然又大又圆。

她拿了块西瓜慢慢吃着,朝周围众人看去,大哥何耀齐正凑在姜夫人身旁窃窃私语;二哥何耀致忙着与周姨娘的丫头调笑;周姨娘在同三哥讲话,但不知他有没有在听。

“四妹,你三哥中举这些年不去做官,非要考个一甲头名回来,他在家除了读书万事不理,来年春闱的钱可从哪里来?要不你同程妹夫说说,叫他再与我们些钱?”何老大摇摇晃晃走到小圆面前,晃着手中的酒杯说。

不等小圆开口,何耀弘已是拍案而起,周姨娘忙拉了他的袖子道:“耀弘,你大哥也是为你好,再说规矩在那里,你怎能同你哥哥拍桌子?”

何耀弘一把甩开他生母的手,咬牙切齿道:“既是要讲规矩,那你还得尊我一声三少爷!大哥一口一个妹夫,如此败坏四妹的名声,叫她以后如何做人?”

周姨娘一听。立时扯散了头发。坐到地上嚎哭起来。姜夫人清了清嗓子。唤回何老大。拍着他地手说:“大郎。你心是好地。可性子不能这样直。这话要是传出去。程家闹着要退亲可怎生是好?”

何老二丢开丫头地手。扭头道:“母亲说地是。妹妹要是嫁不出去可就糟了。不过咱们就在临安府住着。春闱能花几个钱?改日我去央了程二郎带我做生意。赚些钱来与母亲便是了。”

姜夫人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做生意同调戏丫头一样容易?莫败光了家产倒是真地。还不如叫你大哥去。”

何老二讨了个没趣。又去寻耀弘说话。可耀弘正在生闷气。理也不理他。何老大与姜夫人又讲起了悄悄话。还不时扫老二一眼。周姨娘闹了一会儿。见无人理她。又自顾自爬起来。抓了块月饼揣进怀里。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但替三哥赶考出钱。她心里还是极愿意地。于是小圆微笑着看完这出闹剧。站起来道:“夜也深了。我这便回去了。叫三哥送我罢。”

姜夫人掩不住脸上地笑意。忙催了何耀弘去换衣裳。“还是你四妹乖巧。多带几个人去。莫把钱弄丢了。”

何耀弘把小圆送上轿子,转身就要回去,小圆忙叫住他道:“三哥,你不陪我走走?”

何耀弘停了脚步,却沉默不语,小圆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等着去抬钱的小子,马上明白过来:“这些愣头小子,三哥这么大个人,能丢了不成?采菊,与他们每人五十文,明日再到我府上来。”

那几个小子得了钱,谢过赏一哄而散,何耀弘走到轿旁,闷声道:“四妹,三哥真是无用,累你又要费钱。”

小圆催了轿夫慢慢走着,安慰他道:“三哥,我也是为着自己的私心,想花些钱财换你能安静读书,那样你来年进士及第,妹妹我也好跟着沾光。”

何耀弘欲要再说,声已哽咽,他怕小圆听出来,只得一路无语送她到陈宅门口。

陈姨娘已是接了出来,望着远去的何耀弘奇道:“你三哥怎么话也不讲一句?”

小圆悄悄抹了眼角的一滴泪,笑道:“三哥嗓子哑了,怕我听出来。”

陈姨娘早命人在园子备好了香案和酒席,同小圆一起净手焚香。小圆见陈姨娘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对月许愿,望女儿康健,婚事圆满;她便照着样子念起来,不过把“女儿”换作了“母亲”二字。

陈姨娘听到她的祝愿,唬了一跳,捂了她的嘴道:“四娘,你该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姨娘已是被卖过一遭,岂能再提婚事。”

小圆拨开她的手,故意将脸摸了一摸,“你女儿已是花容月貌,何须再求?”

陈姨娘笑出声来,拉着她入席,道:“姨娘这辈子能看着你平平安安,以后同姑爷和和睦睦,也就心满意足了。”

席上的菜色都是陈姨娘精心准备,花炊鹌子、五珍脍、大金橘、小橄榄,十个下酒盏,八道劝酒果子,俱用白瓷小碟装着;外加两大盘子各式月饼,全是陈姨娘亲手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