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程幕天到底是男人。先回过神来。问:“丁姨娘呢?”

采莲回道:“老爷嫌她生了女儿。连租金都未给她结就将她赶回去了。”

“这天寒地冻地。她又才生了孩子。就赶出去了?”小圆惊呼出声。完全出于同为女人地同情。吩咐采莲道:“叫老爷院子里地人去丁姨娘家看看。顺路给她把未结地租金带去。”

采莲点头应了。又小心翼翼地问程幕天:“少爷。要把孩子也给她带去么?”

程幕天正想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却被小圆抢先道:“甚么孩子。我们在山上避寒呢。根本不晓得丁姨娘生了孩子。就是去看丁姨娘地人。也是老爷派去地。”说着把程幕天一挽:“官人。咱们也学爹。进山避寒去。”

几个丫头听得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行李来,但他们一行还未出院子门,采莲又赶了来:“夫人,丁姨娘跪在大门口不肯走,已是有人来看热闹了。”小圆颇为无奈地抚额,丁姨娘这一闹,程家脸面往哪里搁,说到底还是程老爷的不是,这心狠手辣的名声传出去,怕是连程幕天的生意都不好做。

正巧园子里的管事娘子 秦嫂来回事儿,见小圆愁眉不展,出主意道:“夫人可是为着外头跪着的那个?我倒有个好主意,或能挽回些名誉,咱们叫人去外头骂丁姨娘,就说她是咱们家租来的妾,因生完孩子租期已到,便给了她钱,叫她回家去做月子不曾想她贪心不足,又来索要钱财。”

程幕天连声道好,就要唤人来,小圆却不忍:“明明是咱们有错在先,就算她先前可恶,咱们也不能墙倒众人推,把她往死里踩。”

孙氏道:“夫人说的是,这件事本就与少爷夫人不相干,恶人轮不到你们来做,不如咱们悄悄儿从后门出去,叫人对外称我们是天不亮就上山看庄稼去了。”因她不愿讲主人家的不是,这话就只讲了一半,未尽的意思是,程老爷在家中是有耳目的,他若知晓家中无主事的人,定不会任由丁姨娘在门前败坏程家名誉,必要赶回来处理。

小圆和程幕天都是聪明人,一猜便知她的全意,当即点头称好,叫丫头们带上几个包袱,还是上回进山的原班人马,悄悄儿从后门上轿,出了城门方才换大车,一行人快马加鞭朝山里奔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程老爷说要出去避寒,本就是借口,其实是在城东头的别院猫着呢,他正坐在厅上烤火喝茶咒丁姨娘,突然收到儿子儿媳去了山里的消息,气得大发雷霆:“天不亮就去了山里,哄外头人罢了,早上还在床上醉着呢,难不成是梦里去的?”他将手中茶杯摔了个稀烂,叫来贴身老仆吩咐道:“丁姨娘不能由得她在门口败坏程家名声,但她要跪,咱也不能拦着,就说她是偷了咱家的钱,在门口罚跪的罢,若是她胡言乱语,就把她嘴堵上。”

老仆点头应了,又犹豫问道:“老爷,那刚生的四娘子谁去洗?”此话一提程老爷又怒上心头:“我天天恨不得把她供起,连儿子的书童都找好了,她却不争气生了个闺女,真是气煞我也,二郎他们不愿去洗,我亲自去。”

老仆听命,忙叫人先去家中堵丁姨娘的口,瞒街坊邻居的眼,等到回报说围观的人散了,这才请程老爷出门上轿。

程老爷赶着回到家中,第一句就问:“新生的娃娃呢?”下人回说在丁姨娘房里,老仆忙叫她去抱来,谁料那下人去丁姨娘房里看了一看,惊慌失措踉踉跄跄奔回来叫道:“刚生的四娘子不见了!”

刚生的婴孩,又不会走路,定是被人抱走了,到底是谁?为何要抱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章 洗儿(中)

上回说到程老爷回家要洗儿,结果发现闺女不见了,一群下人着急得团团转,老仆要派人手去找,他却拦道:“丢了更好,谁抱去谁养罢。”

一屋子的下人听了此话,个个觉得心寒,他们不敢质问程老爷,出了门就围着老仆问个不停:“郭管事,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人,怎么老爷连亲生闺女都不要?”那郭管事是跟着程老爷从泉州来的,替他分辨道:“咱们闽人习俗,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则不举,若是女儿,则不待三,老爷已有了两个闺女,这个恰巧是第三,又是庶出,怎么洗不得?再说如今临安嫁女有多费资财,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嫁个闺女得分走一小半家产,留 着四娘子,不是给少爷夫人添堵么?”

秦嫂本站在外围看热闹,听了这话立时不依,挤进人群里道:“休要胡说,少爷夫人最是心善的,四娘子还在娘胎时就处处为她设想,老爷人前人后还夸他们哩,再者,三娘子不也是庶出,才十二岁就给她把打妆奁的杉木拖了来,难不成就偏偏嫌弃一个四娘子?”

围着的下人们先听了郭管事的话,本都拿着头在摇,待得秦嫂这番话讲完,就都变成了点头。郭管事有心将她驳一驳,见众人都向着她,她话里又将老爷抬了出来,就不知怎么开口,气得直哼哼。

屋里头的程老爷见外头乱哄哄,依着他平日的性子,早就全拖下去一顿板子了结了,但他今日得了闺女,很是颓然,听见他们吵嚷,竟起身关上了门,独坐在桌前唉声叹气起来。

众人都认为是个儿子,怎地却是闺女?程老爷百思不得其解,他却不知,除却丁姨娘,全家只他一个一厢情愿相信丁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其他的人,不过是假意附和他罢了。

幺儿成了泡影,往后还是得靠大儿,这点程老爷倒是很快就想通,马上起身走到外头,斥那群还在吵嚷的下人们道:“都给我闭嘴,若再有人讲少爷少夫人的不是,直接拖下去打板子。”

郭管事一片忠心为主却反被责骂,委屈得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正想为自己辩白两句,就听得程老爷吩咐:“备车,我要亲自去山上接二郎归家。”

程家风向变了?郭管事赶忙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大声应了一句,麻溜儿地出门套车去了。程老爷走到门口准备上车,却被丁姨娘拦住了去路,他抬眼一看,丁姨娘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嘴里被人塞着破布,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跟以前施粉抹脂的光鲜模样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厌恶地别过脸去,问旁边看守的人:“她头上怎地有血,要是叫旁人看见,岂不说我们家不仁慈?”

流血怕别人说他不仁慈,大冬天的让早上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跪在外头,就叫仁慈了?看守的小厮暗自撇了撇嘴,委屈道:“老爷,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名声着想,因此只悄悄儿地给她嘴里塞了布,没有绑她的手,但如此一来,她逮着机会就要将口中的布弄出来,我被她折腾地不行,只得拿砖头轻轻敲了她一下,好叫她规矩些。”

“蠢货。”程老爷使劲儿跺了跺地,骂道,“你打完就不知道拿布给她擦干净,偏要露在外头落人口实?”那小厮醒悟过来,连声道:“还是老爷聪明,我这就去取布。”

“蠢货。”程老爷又骂道。“她嘴里地不是布?你抠出来把血擦掉再塞进去不就是了?”

小厮看了看丁姨娘口中那块已被取出塞进折腾了无数次地浸满了口水地脏兮兮地破布。实在不愿动手。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抵不过程老爷要杀人地目光。伸了两根指头去夹那块破布。

他心不甘情不愿。手下就慢慢吞吞。被丁姨娘逮住了好机会。一口咬了上去。

“啊”

程老爷只听得一声足以穿破耳膜地惨叫。小厮已是捧着右手疼得眼泪鼻涕横流。郭管事上前看了看。倒吸一口气:“好狠地嘴。怕是咬断了。”程老爷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将自个儿地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这个狠女人。怕已是疯了。他看了看低垂着头。彷佛刚才根本没动过地丁姨娘。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惹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想要绕过去。

他地左脚刚刚提起。丁姨娘突然一窜老高。像头红了眼地母狼似地猛扑上来。两条胳膊死死箍住他地身子。张嘴朝他地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啊”

穿得破耳膜的惨叫声又在程府门口响起,几个下人都惊呆在原地,直到程老爷的脖子鲜血淌下来,方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去拉丁姨娘。

丁姨娘未被父母出租前在乡下老家做惯了农活的人,一双手很是有些力气,又是下了死命的,那几个下人一时间哪里拉得开,眼看程老爷已在翻白眼,郭管事心急之下喊了一声:“四娘子。”丁姨娘马上松开口扭头朝大门口看去,几个人这才得了机会,将半死的程老爷从她手中解救了出来。

郭管事刚松了一小口气,抬头擦汗时却发现,程家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儿人,个个都朝程老爷和丁姨娘指指点点。糟了程家的名声!他心一急,又出了一脑门的汗,忙不迭送地使人将程老爷抬进去,叫人把满口鲜血的丁姨娘绑起来投进柴房,又亲自去轰那些围观的人群。

他正忙活,断了手指头的小厮举着手跑出来道:“郭管事,老爷晕过去了,你快使人去叫咱们药铺的郎中来。”郭管事不信,“是你自个儿想借机医手指罢?”等他赶到房里一看,程老爷已双眼紧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这才慌了神,大喊一声“救命”,拔腿就朝程家药铺里跑。

第五十二章 洗儿(下)

小圆两口子在山上才逍遥快活了不到一天时间,正在田埂上看着庄户们收庄稼,商量着要蒸个高粱饭来吃,就见有人来报信,说老爷重病在床。程老爷再有甚么不是那也是程幕天的亲爹,两口子一听,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套上车飞奔回家。

到了门口车 还未停稳,心急如焚的程幕天就一跃而下直奔程老爷房中,正巧郎中在替昏睡着的程老爷把脉,他忙敛声静气立在一旁,等郎中诊完,才将他请出去问道:“我爹病情如何,为何脖子上有伤?”

郎中心想这是程家丑事,还是留着他们自己人来说的好,就走到书桌前提笔写方子,左顾而言它:“程老爷是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所幸医治还算及时,因此并无大碍;但我在诊脉时却发现他还患有消渴症,得了这种病的人,伤口一般都愈合得慢,因此他须得在床上多躺一段时日。治伤的方子和治消渴症的方子,我一并开下,两病同治罢。”他说完又叹气:“程少爷你是药铺东家,我也不瞒你,恐怕程老爷这伤倒是小事,消渴症更折磨人。”

程幕天缓缓点头道:“岐黄之术我虽不懂,但开了这么些年的药铺,也略晓得些皮毛,患此病者多饮多食消瘦无力,偏偏多吃饭更会加重病情。”

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么,虽难治愈,但也不是甚么大病,平日里控制饮食多保养更胜过吃药,小圆跟在程幕天后头进来,站在门边听了半日,开口道:“这病还是少吃多餐罢,饮食清淡,多吃菜,少进些主食,带糖的东西也得少吃。”她本想说糖尿病人还是吃粗粮的好,但却未讲出口,免得别人以为她趁着公爹病重虐待于他。

郎中听了她的话,点头称是:“夫人颇懂养生之道,就算没病的人,这样调养身子也会更康健。”

程幕天忙命人去厨房传话,调整程老爷的一日三餐,减掉每日的点心,又带了小圆进屋去探望程老爷。郭管事见他们进来,记起程府要变的风向,忙垂首侍立在床前回道:“少爷,少夫人,老爷本已醒来,因为疼痛,郎中给开了安神定气的药,所以服完药后睡着了。少爷少夫人一路也辛苦了,不如先回房歇息,这里有老奴呢,等老爷醒来我再去唤你们。”

小圆和程幕天都暗自惊讶,这郭管事平日里仗着自己是程老爷身边的老人儿,在小辈主子面前向来只应个景儿,今日怎地如此恭敬起来?小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必是程老爷见幺儿无望,以后只能靠大儿,因此变了态度,主子变了方向,下人自然也就跟着变了。往后程老爷该疼惜些大儿了,小圆暗暗替程幕天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低头跟在程幕天身后往床边走。

程幕天走到床边,只见程老爷面无半点血色,缠着脖子的布上还有斑斑血迹,父子连心,任程老爷如何薄待过他,他的心还是猛地揪紧,回过头咬牙切齿地问郭管事:“谁人所为?”

想起丁姨娘咬住程老爷脖子地那一幕。郭管事地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回道:“少爷。是丁姨娘疯了。一口将老爷咬……”他话还没讲完。程幕天一把揪住他地领子。手上青筋暴起:“丁姨娘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