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王照安盯着厅里璀璨奢华的吊灯,似乎一切变得具体,又很缥缈,缥缈的是一个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做梦也梦不出来的世界。

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的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

第0106章 106

在场的一共十来个人。棋牌室摆了一桌麻将,一桌纸牌,其余的人在影音室唱歌。

唐果果像是对王照安的局促不能感同身受,带她简单地和大家打过招呼,自己就又回到厨房忙碌去了,临走,还摆摆手说不用她帮忙。

除了唐甜甜和芒芒,王照安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可是她现在的身份太过尴尬,尴尬到她无法面对这两个人,尤其是唐甜甜。

没有一个人开口提她和周广陵的事,是她做贼心虚。虽然周广陵有妻子,可是王照安知道周广陵很喜欢唐甜甜。她看着唐甜甜手腕上的纱布,不晓得也不敢问她是不是为了周广陵而自残。

心里莫名对唐甜甜有愧疚和不安,思来想去,王照安一个人溜去了阳台。

她再一次为富有的高勖和唐果果感慨。有钱就是不一样,连外阳台都铺了地暖。

抬头望着暗红色的天空,她猜现在大概是个阴天,因为看不到一颗星星。

周遭安静下来。身边一安静,思绪就开始热闹。

她想起李自明。

早前对他说过的伤人的话,她一时之间忘得干干净净。回忆着她和他曾经的亲密,再想想吕静思会把曾经属于自己、本可以继续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获得,她满心满眼的就只剩下让人发狂的不甘和嫉妒。

怒火就这样烧了起来。

她气他为什么不留给她时间摆脱泥淖,回到过去。

她更气的是,自己在他的心里完全无足轻重。李自昤来找她的那件事,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应该再争取她一下。如果他知道,他怎么会表现得既不气又不恨,甚至不会出言劝阻一下,哪怕是负气地说一句“他不是好人”?

一把火烧得热烈,一直陪着她烧到了餐桌上。

唐果果个子小,嗓门却很大。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去餐厅吃饭,羊肉汤锅和其他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她穿着围裙站在厨房中岛指挥着端菜,像极了操心的老母亲。

·19ι35ι43· “冬至啦,都举个杯来!”唐果果率先站起身来,又从母亲变成了老大。

“来来来”

“谢谢果果姐给准备的汤锅!”

一杯酒,像是打开了王照安心里的一扇门。

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无论做什么,这帮人总是离不了酒。有酒,有烟,还有荤段子和粗口。

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人们都这么自来熟,除了果果、甜甜、阿九和芒芒,其他人都是今天才认识,就有喝不完的酒,说不完的话。

她还没醉,却故意让自己像疯子一样,完全抛却矜持的壳子,高声大笑,尽情狂饮。

她的意识很清楚:她这样用力融入,正是因为心里傲慢地维持着优越感她本不属于这一类人。这种优越感让她堕落起来获得了成倍的快乐。

王照安心里发着狠,巴不得自己在沼泽里陷得再快些,再深些,沾得满身满脸都是污泥,然后跑到李自明面前去,让他看着,让他心疼,让他后悔!

羊肉汤锅是什么味道,王照安到最后都没品尝出来。

第0107章 107

城市的另一边,老城区里坐落着几栋小楼,低矮的楼体荫蔽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低调得仿佛不存在。

这片楼很有些年头,苏联专家还没撤退的时候就有它。里面住过的人来了又走,最终只有几户平安且长久地留了下来。

叶家是其中之一。

叶离离站在书房里随意踱兰笙裙774741仨1着步子。书房的陈设几十年没有变过。泛黄的书页和老旧的木家具酿了一屋子沉静而老迈的味道,一下子把她拉回八十年代去。这种味道她很熟悉,从她记事起,家里都是这种味道。鉴于她是家中幼女,也许这味道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

她的目光一行一行地扫过书柜里放着的相框。被印出来框进去的是她父亲叶铎的人生。

一百多年前,叶铎的祖父叶初一靠着江水起家,凭借力气和胆魄让自己从力夫变成了船主,又在时运之下掌控了码头,如同饕餮一般攫取着无尽的财富。在他而立之年,千广市的六条主街有两条姓叶,工厂和农田更是不计其数。光是靠吃瓦片,就够子孙吃上几百年。

风头无两的叶家唯一发愁的就是继承人。叶初一精明强势,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独子叶盛林却像极了他来自书香世家的母亲,善良,温吞。父亲在世时,他心安理得地做个天真烂漫的二世祖,而且是中西贯通的二世祖。金石、字画、朴学他懂,歌剧、文学、哲学他也明白。

叶盛林玩到二十二岁上,他父亲得了一场怪病,水米不进,又聋又哑,不过几日就撒手人寰。他哭爹喊娘地被命运押着去支撑叶家。

战争年月,日子不好过。

与叶初一殚精竭虑地抓大不放小不同,叶盛林的生存之道只有一个字:让。

让也不是一下全让出去,予取予求。

叶家的产业像指缝里的水,是一滴一滴地漏出去的。

和日本人打交道一年半,他让了叶家的工厂和银行的股份。国民党的来了两年,他让了一条半街的铺子和小半良田。很快,败军撤退,新队伍又来,他把父亲的命云光码头让了出去。

近十年里,没有人伸手打他这个笑脸人,何况这个笑脸人乖觉,主动奉送财产。

有了叶盛林的主动,叶家的高墙大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过着与战前一样的生活,戏可以继续听,舞也可以继续跳,连二道门的仆人都没有换过。

快三十的叶盛林终于松一口气。和父亲那个时候相比,家里是败了。不过还剩下半条街和乡间的田,再不济,家里还有许多收藏,变卖变卖,也够一家人活命。

然而洪水滔天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土地被没收、商铺被赎买之后,叶盛林依然背着大地主的名号。没过多久,剧作家女婿说错了话,被运到农场里劳动教养,饿死了。女儿千里迢迢去给他收尸,没再回来。

终于,叶盛林也生了一场怪病,这场病生在心里,但叶铎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