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1 / 1)

“事不过三,明白吗。”周广陵看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说,“你要是真想出去吃吃苦,告诉我,我给你找个一次五十块、每天接不到十个客人就要挨打的地方。那就什么人都有了,脏的臭的,吸毒的带病的,都有。”

周广陵让王照安想想现状,说完让她到主卧睡去,然后叫人送自己回了锦山麓。

王照安梦到周广陵,他说,敢走出去就敲断你的腿,敢爬出去就砍断你的手。一晚睡得不踏实,但这已经是将来一段时间里相当酣沉的安稳觉。

周广陵第二天晚上回来,问王照安想通没有,她只摇头不说话。他找出两床被子和一张薄毯往副卧地上一扔,把王照安关了进去。没有家具的房间看着更高更宽,王照安坐在地上,觉得这里比原来更像笼子了。

她的待遇也大不如前。保姆过来重操旧业,但这次不再仔细照顾饮食。牛奶,面包,煮蛋,还有一些青菜和水果,这些食物一天只送来一次。起初王照安不知道,把东西吃完以后一直饿到了晚上。房间里没有表,好在她看到江对岸有座历史不短的楼,楼顶四面有钟。她很快知道看着钟的时间,把东西分开来吃。分量给的正常,可是太清淡,加上有限制,王照安就总觉得不够。

周广陵晚上才会过来,有应酬没应酬都是十点半。只要周广陵回来,她就可以出房间走动走动。等第二天周广陵出门的时候,副卧再重新反锁。

王照安自从觉得有点被周广陵“知己知彼”以后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了,防止他把真话假话分别过滤出来,百战不殆。

头几个晚上,周广陵只打开门在门口站上片刻,她不理他,兀自在两层被子上或躺或坐。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再把门关上。过几天他又来,她还是老样子。

不过慢慢的,王照安在九点左右就开始对着大钟愣神,一直愣到十点半。

这天她听到他在外面和保姆说话,但人却没到房间来。她盯着门看了很久,才看到门缝开启,又背过身去。

周广陵声音低低的:“王照安,你再也不和我说话了是吗?”脚步声踱到背后的时候躲也来不及了,他掐着她的脖子,阻得她眼里含泪才放开。他拇指轻轻摸了摸她的眉毛,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托盘,里面是几样小点心和一杯芒果汁。

托盘轻轻放到地上的小矮桌上,周广陵就走了。芒果汁香香甜甜,或许还有些酸,王照安搅着吸管,望着江岸的钟,出神很久,最后惊出一身冷汗。

隔天周广陵再来,端了一碗汤圆。他就地坐下,跟王照安说,吃点东西。王照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动,他拽住被子角把坐在上面的王照安拖过来。勺子在小碗里舀了舀,盛起一个汤圆送到王照安嘴边。

“豆沙馅,你喜欢的。”

汤里飘着点红,周广陵说:“本来是五个,没控制好时间,煮破了一个。”

王照安吃了勺子里那个,然后接过碗,说自己来。周广陵点了点头,起身站到窗边去。

江岸的夜景太过熟悉,他还知道在目前视线被阻挡了的地方,云光广场西边,青石江拐了个弯。最初造成堤岸缺口的那段江水早已不知所踪,江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周广陵承认,王照安对他,他对王照安,永远谈不上原谅。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跑,跑一百次一千次。

当然,凡事都有“除非”。

瓷碗底轻碰小桌,被子窸窸窣窣,周广陵心想应该是王照安站了起来,他依然背对室内,抱着双臂望向江面。他终于听见背后的呼吸声,一双手先攥了攥他的衣服。

王照安双臂紧紧搂着周广陵的腰,额头抵住脊背。

她的手向上游走,直到他胸口停下。她侧过脸。耳朵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摸着他的心跳,唯独没能把活心挖出来托在手里看着心跳。

他的聪明和卑鄙都到了极点。她抱住他,眼睛眺望江对岸的钟。没有王照安抱着周广陵,只有人质抱住劫匪,狗抱住巴甫洛夫。

第073章 308-309(周三,周五)

王照安恨周广陵。她只剩下她自己了,他还要和她抢。

刚才有一瞬间,她差点就被抢走了。她的胳膊搂回周广陵腰上的时候,他的手掌轻轻盖了盖她的手。她贴着周广陵的背做白日梦,梦到维苏威火山爆发后的庞贝。如果这一刻火山灰覆盖了千广,两千年后,她心里抗拒周广陵没人知道,大家只能在博物馆看见考古学家浇筑的抱在一起分界不明的尸体模型。

周广陵说事不过三,但他大概不会有第三次亡羊补牢加高狱墙的机会,因为她自己已经再而衰三而竭了。她开始认真地考虑,既然跑不了,是不是一咬牙一闭眼,投降算了,顶多回到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生活,在小打小闹的范围内,他讨好她,她就甩脸色,他疾言厉色,她就沉默服软,然后又轮到他破冰讨好。

王照安觉得悲哀。这种鬼打墙的生活没随着王宽正的火化灰飞烟灭。更悲哀的是,死人不受任何控制,轻轻松松就能被召唤出来。

王照安听到了王宽正讽刺人时那种不阴不阳的腔调,他说你够欠收拾的,能听别人的话,怎么不早点听我的话。做了十年无用功,一手好牌都给打烂,经济独立人身自由,你就会动动嘴皮子。

他死了,不耽误她挨训。

然后她就哭了,踮+19ι40ι10+脚狠狠咬了周广陵一口。

疼是真疼,王照安死咬着,好一会儿都没松开。周广陵忍不住又要攥着她胳膊把人拽开的时候,她才松口,吭吭地哭,握拳往他背上捶,捶得他前胸都震得砰砰响。

后来周广陵经常见到王照安无助地哭。训话随时随地开始,王照安就随时随地哭,靠着他哭,抵着他哭,坐他腿上扭腰摆臀面红耳赤的时候,眼泪突然啪嚓啪嚓往他胸口砸。她一哭,周广陵就抱住她摸摸背,她有时候让,不让的话他就走了。

周广陵觉得这是他胜之不武的后遗症,慢慢的,能养好。

一慢就入了秋。

王照安对周广陵提起来,想要厚衣服。盛夏是不分季节的,只有周而复始的二十四小时。但周广陵同意了。

第二天王照安走出盛夏的门,夜里连绵的雨下到白天,小风一刮,比想象中的冷。旁边过来一个双肩包背在前头的人,问她:“妹妹,风大,雨伞潲雨,买不买件雨衣穿?”

王照安先想,跟我说话呢?然后想,不买。最后冷漠地摇了摇头。那人以为她嫌贵,跟上她走了两步,说:“少五块行不行嘛!”王照安瞪了人家一眼,雨伞一收,淋着雨走了,走出去老远才问自己,长嘴干嘛用的,怎么就不能说句“不买,谢谢”。

雨势渐大,她还是把伞撑了起来。抬手抹脸上雨水的时候,她又看见手腕上一条碍眼的黑色。

两年前,她手腕上戴着像手铐的手镯,现在上面戴着像手镯的手铐。

周广陵亲手把电子腕带扣到她手腕上。腕带是定制改装过的,样子乍一看和满大街的电子手表差不多。

其实有很多跟踪定位的方式,但他选择了最象征约束的一种。王照安没辩驳,甚至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腕带一戴上,她彻底死心了,周广陵就放心了。她一个人出门他也不太管。

王照安去了叶离离的医院。

叶离离刚到办公室,跟王照安说随便坐。她第二次跑了又回来,叶离离都不知道,看她又瘦又憔悴的以为是减肥过头,就问她:“吃早饭了吗?再饿都成芦柴棒了。”

王照安被关心得委屈起来,哽了哽。叶离离往手上挤了点护手霜,王照安说,“叶姐,我想做绝育手术。”

叶离离指尖扫上盖子嘟囔了一句“又开始不干人事了”,然后手背贴一起搓了搓,说把她推荐到朋友的医院去,王照安说自己手头没有证件,叶离离琢磨了一会儿,说:“这样的事情,不好让我做的。”

“又不是让他做手术。我自己做还不行吗?”

叶离离也无奈,说理是这个理,但他就不是个听劝的人。说不定手术一做,一激他,他生气了让你过来复通,到时候是你受二茬罪,他可不疼。

王照安说:“我能怎么办,不能再打一回吧。”

叶离离侧过身从文件柜里拿了个夹子,淡淡说:“他三十多岁,可能也是想要孩子了。”

“叶姐……我不和他闹了,孩子也是真的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