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小二如此唏嘘,所以魏妆才?要?特地?找到这家?当铺,就是?为?了保密,免露口风。
魏妆已然?细算过,她至少还须三千多两银子,遂便一咬牙道:“一千两。”
谢家?的东西总不会差,她私心里估计能当八百两,先?开口高一些了再议价。
结果小二一默,点头,开了票递出。
一千两而已……不知道传去宗主耳中,该是?如何?表情。
魏妆未料如此顺当,拿了钱票出来,便又让车夫拐去茗香醉,准备买点儿烤串与果饮子带回府去。
只才?从店里点了菜单出来等待,竟然?却撞见贺小爷贺锡了。
贺锡跟凭空而降似的,瞥见魏妆一袭烟绿盘花如意绫罗裙,随云髻上插着凤蝶缠丝珠簪,莺惭燕妒,白璧无瑕的娇娜,赫然?眼睛都看直了。
风一般冲到魏妆的马车前,攥住车辕便兴奋道:“小鸽姐儿,你让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适才?在西市隐约看见是?你,我便觉得魂都掉了七分,一路喊停你没听见,我身无分文又没骑马,还好蹭了辆板车才?追上来,竟真的是?你!”
贺锡眼深鼻高,有一点胡人血统,比魏妆大?了一岁,言语里满是?倾慕欢欣,眸光跃跃欲动的。贺家?乃军门世家?,他是?三品云麾将军府独子,脾气向来骄横恣肆、冲动蛮横惯了。
记得印象里总是?鲜衣靓马,怎的现下却做寻常庶民的粗裳装扮,衣物束发上还嵌有干枯的稻草,显出几分狼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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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妆诧异一瞬,这才?认出了是?谁。提起?贺锡,魏妆就头大?,这小爷自从她十四年时偶然?一觑,便如毒入膏肓般地?迷恋上她了,往常只要?贺锡来筠州府,必定要?在魏家?门外叫嚷,恨不得对全城表露真情。魏妆若去到街市游玩,他更加一路“陪护”,生怕谁多看她几眼。
彼时魏妆心里只有与谢敬彦的亲事,自然?言辞拒绝,此番来京城也瞒着贺锡。记得罗老夫人寿辰当日他就随后跟来了,在谢府门外要?见魏妆,魏妆避着不出去,叫了沈嬷去同他说清楚。
不知道沈嬷说了什么,他却是?消停了些日,后来在蹴鞠赛上又当众扬言非魏妆不娶。只那?时魏妆与谢敬彦的婚约已传开,却如何?给他机会?后来贺锡不知触犯哪道条例,被关进官狱禁闭了一段时间,直到魏妆成?了亲才?放出来。贺锡便只得将他姑母家?的表妹娶去了。
这会儿魏妆睨了眼少年狼狈的模样,问道:“贺小爷如何?会在此处?”
贺锡十八岁尚未束冠,墨发高扎头顶,怅然?怨道:“小鸽姐儿可?真狠下心,离了筠州府让人瞒着不告诉我。知道你北上京城几天后,我马不停蹄追赶行程,原本前二日就该到了。可?好,主仆三人的户籍公验竟然?全都找不见,城门口守卫不放进来,又不信我祖父乃是?长史。我遂只好乔装改扮,藏在农夫的稻草堆里猫进城。到西市一下地?,我就发现你了,这便一路追随而来!”
从前少女时,魏妆听这番露骨示爱只知羞怒,重生再听,倒觉少年男郎衷心赤忱。可?惜魏妆昔日不喜他,今世更加不可?能了。贺家?乃与宣王交好,等到谢敬彦位极人臣那?会儿,结局可?谓潦倒。
谢敬彦应当骨子里记仇。
魏妆惜命,便颔首撇清关系:“贺小爷何?出此言,你来京城是?为?看望祖父,却与小女无关。我来京城亦自有我的安排,各忙各的则个。”
贺锡试图握住女子的柔荑,却觉得白皙柔嫩,生怕弄脏了。他便收回手,委屈又捉急道:“小爷我知道,你来京城原是?奔着与谢府公子成?亲!可?眼下你不是?已退亲了吗,我贺锡对小鸽姐儿的情意,在筠州府人人心知肚明?。从前你说你心中唯系谢三公子,非他不嫁,对我无意。现在既退了亲,总算有机会轮到我了。对了,适才?你可?是?从当铺里出来?小鸽姐儿需要?用钱的话,等我回到祖父府上,要?多少我给你掏多少!”
此时街市人多,又偏是?上次魏妆被谢敬彦舍身相护的瑞福客栈楼下,一时路人又微微聚集起?来。
魏妆可?不想再给自己惹上桃花账,忙严拒道:“我退亲,乃遵从家?中长辈决定,却与贺小爷无关。更从未说过心系谁人,怕是?你听错了吧,旁余之事,望莫妄自猜测。”
隔着两扇子雕花叶窗,谢敬彦坐在二楼的沿街旁雅间,正在等候司隐士给鹤初先?生首次施针。
蓦然?听出了熟悉的嗓音,心弦不由得一触。
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
瑞福客栈二楼内室里, 鹤初先?生正靠在黄花梨透雕圈椅上,由头发半白的司隐士施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鹤初先?生所中之毒蛊深渗五脏,故而上达于目, 使得视物朦茫。又因中毒年限之久,乃苗疆奇毒, 并不好祛除,拖到?了如?今, 只见身骨清秀白苍,行事不便。
谢敬彦这二年已经遍寻多位名医调理, 皆效果?微微。此番请来的司隐士, 乃江湖所传能克百毒的神秘天池司门。前世在几经施针后,的确是可见好转的,奈何极为贪财, 前前后后狮子?大开口要?去了谢敬彦近万俩银。
新帝登基后, 念在鹤初先?生乃高勉一脉, 给谢敬彦报销了部分?,可这笔钱总归是他先掏出去的。
等治了几年后,却困于最后一道穴位久灸不通。
谢敬彦这时才听?到?司隐士袒露, 说他天池司门还有一个内门师兄尚在, 只有他才能克此毒蛊。
原来竟是当年的乌千舟寻错了人,将外门师弟弄来, 偏这司隐士既想利用此契机精进医术,又想独吞谢氏的巨额酬劳, 故而久久不推举其内门师兄。谢敬彦摁住想杀人拧喉的心, 磨了磨唇齿, 遂派人千里迢迢速去天池山后的帘洞寻人,却不料早半个月前师兄已?然坐化了。
故而前世的鹤初先?生, 一直祛毒许多年。后面虽治愈,又因大理王室内乱,便仍旧耽住于谢侯府上。
今生谢敬彦断不想再迂回辗转。
谢敬彦对鹤初先?生甚为敬重,每逢施针,便亲自作陪。基于前世的全程旁观,他现已?对那套施针方案熟记于心,或许比此刻的司隐士本人都要?熟悉。只是才初初与司隐士打?交道,便先?容他发挥一阵,再逐步引他推举出那内门师兄,以免过于突兀。
他今日着?一袭雪月绸缎,色泽明?丽却莫名透着?一缕深沉,衣襟精致刺绣,宽肩窄腰地端坐于沿街的窗扇前。单手沏茶,耳听?着?手下暗卫汇报所查之事。
玄衣暗卫抱拳说道:“属下搜寻过陶氏女近日所有行踪,约莫在一个月前,陶氏女前往几处卜卦摊子?,求问如?何避灾脱难,使得其父免于梦中的罢黜抄家。又问巫妇如?何才能高嫁给梦中的权臣,并在点痣坊中,点了一枚颈涡处的朱砂痣,价格昂贵,近似于真痣。随后又突然爱好起了厨艺与调配熏香……还,还派人去到?谢侯府门前,打?探过魏小姐的行程。但据属下所知,她们二人此前从未有交道,并不相识。”
属下在说及魏小姐时尴尬停顿了一瞬,仿佛这个女人必是谢宗主的命门。提一提,都要?伤及他元气几分?。
谢敬彦也?挺无语置喙,分?明?从来便是寡欲冷情,对胭脂香粉无趣,却竟然叫身?旁之人都窥探出来。
但怪不得先?前的自己动情,那女人媚娆灼艳,她天生就戳他。
但他现今既已?穿回,便再不似毛头小子?般外露。
清肃俊美的男子?点了点头,淡道:“如?此不用去搭理陶氏女了!……罢,她若再去求问,且使唤人答她,梦皆是虚的,不必当真,该吃吃该喝喝,顺其自然。”
他又改了口,斜鬓的浓眉敛起,勾勒一丝凌厉。
有一种?放任她自取其果?的决绝。
暗卫拱手答:“遵令!”
谢敬彦原本怀疑陶沁婉亦重生,否则如?何桩桩件件都在东施效颦,看来应当是做了梦了。就好比先?前的他,不断浮现出与魏妆或情或爱或生分?或悸动的一幕幕。
他看了眼腰间的火凤玉佩,在刚穿越过来时,他尚未注意,此刻竟觉那凤羽上一点嫣红分?外刺目,像极了前世魏妆渗入玉隙里的血迹。
这对和璧据说本为古远玉石所刻,青鸾一旦相合火凤,便有脱出困境获得新生之寓意。
……或许这便是他能重生,且当事人皆入梦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