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妆亦跟着?过来,照常福一福礼。
合欢缠枝的裙裾随动作拂起风,花息蚀骨。谢敬彦极细微地噙住薄唇,答道:“请了朋友到此?喝茶。喝茶却不算过分的消遣。你可要随同一起?”
悄然有一丢丢解释的意味,却疏冷。
谢莹忙摆手:“不了。我们出?来是去花坊搬花的,正巧看见新开了间果饮子铺,便来尝尝鲜。那墙板上贴着?好几?张对三哥的表白呢,你可要抽闲去看看?对了,眼前便是那位琴师么,难得一见。”
鹤初先生却非不能示人的,她?入幕谢三公子门下之前,本来就在各处茶肆酒肆以琴艺为生。只?是天性不喜欢交道罢,平素遂便宅在院子里,鲜少露面。
鹤初露一笑?:“三小姐所言极是。”
又忽而顿一顿,朝向魏妆的方向,少女幽淡的花香沁入呼吸,她?稍默,觉得挺好闻。问道:“这边的便是新来的魏家小姐吧?”
魏妆听出?了那言辞间的停顿,并不以为奇怪。毕竟谢敬彦这样的男人,相处久了少有能不动心念的。鹤初既是他红颜知己,能不打听自己才怪。
她?便回答:“正是魏妆。你是鹤初先生?久仰。”
婉转中带着?一丝甜美的嗓音,又不矫揉造作,怪招人稀罕的。鹤初自己听着?都舒适,何论是谢三公子。
难怪前阵子公子听琴抚琴失了沉稳。只?是这几?天却又好了,一贯的清绝高深,但余下几?许微薄的克制严敛。
鹤初说?道:“自从你来没多久,我那只?短毛白猫便总是天擦亮跑出?去,辰时透亮了才溜回来,闲都闲不住。我闻着?它气息与你身上相似,便猜着?是你了。得劳你喂养,摸着?肉厚实了不少。”
原来说?的是那只?贪吃馋嘴的小白猫。确是有只?猫咪每次天蒙蒙亮就挤着?窗缝进来,窝在魏妆的脚后跟打鼾,起初沈嬷还?赶,后来赶不走,魏妆也觉得窝着?挺舒服的,便任由之了。
魏妆笑?说?:“原来那只?小白是先生的。我见它喜欢吃,便喂了它一些淡口的点心,它吃得倒是香,走了又再来。近日住在附近,常听先生抚琴,先生琴艺好生精妙,未曾想到这只?美猫亦是你养的。”
自听到那句“淡口的点心”起,一旁玄衣男子清挺的身躯好似隐忍僵意。
宁给?喂猫吃。不给?送人。
鹤初先生不知何故,便存心道:“要论琴,三公子的琴艺更加精绝。魏姑娘若得闲,可来小院听听。”
算了,郎才女貌,锦瑟和鸣的,魏妆不去打扰他们。便客气道:“谢三哥清修,应当不便吵扰。在倾烟苑里听琴,虽隔着?距离,但那琴音幽幽,若有似无,更别具意境。就在外面听也好呢。”
旁边的乌千舟瞧得起劲,这女子姿容夭姣,罗衣红裙,姝颜翠鬟,美得不可方物。始一出?现,谢宗主的气场都不对劲了。
哟呵,没想到啊,玉树临风、惊才风逸的谢三公子,原来钟意这一款。
逃不开尘俗,本以为他该吃素的。
只?乌千舟的重?点还?是在花上,不禁接过话茬问:“原来这便是敬彦的已?退亲未婚妻,魏小姐了?莹小姐的两盆香玉牡丹,着?染了白菌,我几?次医治。这次出?城回来,竟发现白菌枯干,原是你给?治好,真叫在下佩服。哦对了,我是悦悠堂的堂主,姓乌名千舟,别号轩怡。今岁二十一,算是敬彦的茶友。”
他在人前称谢敬彦名字,人后时有唤宗主,并不想暴露悦悠堂的另一层生意。
魏妆起初只?作寻常,听到“轩怡”二字,蓦地露出?诧异。这位英俊潇洒的乌堂主,竟然却是嗜花如命、行南走北的轩怡居士!
魏妆爱花,前世一直以为轩怡居士该是个?四五十的儒雅隐士,并在心中默默景仰。
怎知竟如此?年轻,桀骜而玩世。
她?忽记起来,轩怡居士卖掉金履花筹钱一事,看来应当是悦悠堂未有继续经营,后来又另开了萃薇园。
但比起萃薇园,眼前的悦悠堂虽面积不大,然而地处永昌坊,却是十分适合与京中各家的官眷来往。
魏妆心中升起了一丝想法。
她?言语不自觉露出?敬意,答道:“原来是乌堂主。那白菌乃是分-身孢子,经上风口的长寿花叶下隐藏吹来,故而反复。我已?经留了花肥与药粉,也从严管家处交换了花种,改日若有不懂的,再向乌堂主请教。”
谢敬彦觉得不舒适。魏女对这人也热络,对那人亦周全,就唯独无视他。
他凝着?魏妆窈窕的身姿,错开距离,冷淡道:“时辰不早,上楼去吧。”
拂袖转过身去。
岂料正在此?时,前面的岔路口,一辆牛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尖声嘶扯着?竟然朝向魏妆横冲过来。
魏妆全然没反应,太仓促了,几?乎谁都来不及拨开她?。眼见着?女子纤蛮腰肢便要抵上牛角,在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情况下,谢敬彦忽从台阶错身掠过,只?见托起魏妆在空中打旋,而后匍倒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喑一瞬无垠空旷。他愿舍身换她?换她?势必换回她?
那短暂的决断中,脑海里浮过彼此?在氤氲的车厢内,他克制着?汹涌冲动,搂住她?柔润腰肢的沉醉。
他头一回那般悸颤而珍视地吻一名女子。破天荒吞下满腔醋味,仍愿专情似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论是谁,勿论过往,从那之后,绝不容任何人再染指她?。
“阿妆,何苦消磨我,我放不下你!”
他一只?胳膊拖着?魏妆的后颈,另一只?膝盖半屈于地,为她?支起缓冲的空间。谢敬彦视线一黑,陷入黑暗。
那边贾衡已?经飞速制住了牛车,乌千舟继而在石桩上捆紧缰绳,一场惊险堪堪避过。
人们围拢了过来,但见一个?姿色绝美的女子被?箍在正街心,撒开一幕灼媚裙摆。男子修挺身躯俯低,俊朗的额峰不知在哪划开了血口子,渗透出?一缕细小殷红。
路人便指着?手,议论纷纷的。有识得谢府三公子者,遂将魏谢两家退亲一事说?道出?来,顿时更惊起千重?浪。
魏妆惊魂未定,好似听见谢敬彦闭眼前说?了句什么,却嗡嗡地听不清,片刻后才缓和过来。被?男子孔武身躯箍得沉重?,她?试着?推了一下,无力攮不起。
“谢三哥……谢敬彦,既然已?退亲,你可还?能起得来?”她?唤他,不确定他是否伤着?。
谢敬彦薄唇贴着?女子的耳侧,似乎脑海胀痛无比。有甚么又远又近、又明又暗的光束,在迅速地忽闪忽闪,让他连呼吸都续不上劲儿。
他迷糊中抬起沉重?的头,看到了裤子、袍摆、裙裾和一双双不同样式的鞋履,人们的脸庞在惺忪间分外朦胧,似乎都在指手画脚地议论,音量无限放大又静音。
他感觉到臂弯里正抱着?的女子,软和温暖的血肉似隔着?她?薄薄衣缕沁入心骨。
多么熟悉而久远的幽淡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