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多少年的老精明了,在盛安京里难逢对?手。端着?荣光威仪,却又?敬人三尺,不经意间再把一品诰命的身家抬出来,先震了一下奚府惯常的傲慢。
外头传言纷纷,再怎么总已听说了一点吧,这是在等?自个先开?口。
汉阳郡主无奈,瞪一眼?丈夫:你奚家的破烂事自己张嘴说!
郡马爷只?好一咬牙豁出脸,开?门见山道:“委实是关?于犬子近日闹出的事,想来老夫人应有所听闻。我们夫妇俩对?府上莹姑娘,是一向爱重?的,这谁人都知道。然谬家那边上朝去?告请圣裁,奚府只?怕不得不迎娶他家女?子,这……与谢府定?下的亲,还且听听莹姑娘是怎么看的?”
夫妇俩商量好了,利用谢莹软和好哄,先叫她来说说,或许还能?有一线改观。若能?同娶,叫那谬府的当个平妻,且把肚子里的也留下来,则是再好不过了。
贪而无信,想得倒美,罗鸿烁岂能?让他们这么打算盘?
老夫人噎着?气:“平日在京都内城,少有见得庄上山间自然美景,我这几天只?顾着?放松用斋,并未过问俗事。倒是在回程的路上听说了一些传闻,大意是贵府四郎因着?嫌厌莹儿,另有了几个欢喜的女?子,或和谬家二房小姐奉子成婚,盼与我莹儿退亲。”
她语调一转,压沉沉道:“具体的我尚未详打听,然而也颇觉憋闷。我们莹姑娘是极为讨人喜欢的,虽不似她上面两位姐姐来事,可见过她的就没有不亲和。能?得郡主郡马褒奖,实为她的荣幸。只?奈何?不招四郎待见,却如何?强求?再则,谢侯府虽乃三朝名?门,却也无意欺碾那些不明事理?的府邸,若让人嫡女?嫁去?做妾,太不符体面。郡主既然来了,想必心里已有主意,便照着?你心意明说吧。”
果然是个老厉害的角色,好生圆滑的一番话!明贬暗抬谢家清贵高崇,实贬谬府不上台面,还咬定?了别想提“同娶平妻”一事。作妾都不可能?,何?谈平妻。
而把奚府即将娶回的谬家嫡女?与“妾”并论,更见轻慢之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汉阳郡主心口被话戳得发痛,强颜咧嘴一笑道:“听听这话说的,我做未来婆母的都心疼莹儿了。全怪四郎年轻不懂事,私下已被他父亲罚跪了几夜。还是见见莹儿吧,便有什么,也总该当面给她说明。”
罗老夫人皱了皱眉,叫出来也好,看奚家还想怎般出糗。
便示意下人去?传话了,又?暗示把三少夫人同唤过来陪着?。
郑婆子会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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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芳居里,魏妆正给谢莹上着?妆容,半俯身姿打了一层雪花胭脂,愈为娇润喜色。又?用螺子黛轻描眉尾,谢莹的眉毛微显短,看着?厚道温实,添得瑞长些,也使人助长气势。
忽闻老夫人那边的郑婆子过来叫,便一同往前院去?了。
去?到一看,奚四郎竟是连面都不露。
可见诚意。
谢莹的心就越发地冷了冷。
适才描眉涂脂时,魏妆便与她闲话过了。男人若起初缺了感情,尚可经时日培养。然而成婚前便已拈花惹草,婚后只?会狗改不了吃屎。这般说着?虽然俗气,却多数事实。
此番谢莹若能?原谅,之后怕就一桩接着?一桩,忍着?消受。要么终是和离,但倘若早晚和离,何?故多沾他一段时日呢?不若趁眼?下闺名?清爽时,挥挥袖甩手清净。
只?是既要退亲,她也须得让奚府难堪些,否则一股气难消痛快。
这几日在庄子上,花香鸟语,补益不断,再加一身装容精致加分,谢莹笑脸一扬,越现出温润福气。汉阳郡主瞅着?三姑娘的模样,心里更计较起来了。
惯是倨傲的妇人攥住谢莹手指,眼?泪吧嗒地就挂上,先哽咽了一番: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四郎平素对?莹儿惦念在心,礼敬有加,分明该是极喜欢你的。赏花那次听莹儿你说爱桃花,他就在院子里移栽了一棵,现下那花都快要结桃了。此事闹出,你郡马爷准公爹罚他连跪祠堂几夜,跪得腿都直不起来,我本叫他爬也要爬过来给你谢罪,却奈何?丢人现眼?。
“此事连他自己也痛悔,莫不是酒醉后失了容行。但他已对?我起了誓,只?道与那谬家女?子实为失误之举,就不知道还有没福气,能?得莹儿你的谅解……原本盼着?你嫁到府上,你我婆媳亲如母女?,和气旺宅,该相处得多么好。便真纳了那谬家的为平的,你的地位也绝不会被越过。你瞅瞅,自个儿心里是怎么看的呢?”
啧,这戏也是真做足了,句句借口都掐在了点上。别的莫说,先捧婆媳亲厚,再模糊了平妻概念,这是要动?摇她么?
但若让谢莹张口退亲,那么退亲就是谢府的责任了,谁知汉阳郡主会出去?怎么说道。
生怕谢莹心软冲动?,听不出话中的陷阱。
魏妆坐在对?侧,闻言抿了下唇,嫣然淡道:“这么看奚公子是要娶谬萱小姐了,如此大事,郡主合该亲自定?夺,怎能?问莹姑娘一个不担干系的外家未嫁贵女?呐?晚辈听得莫名?不解。”
正座上罗鸿烁松了口气,投来一道目光。
皇家人果然个个不简单,用着?“纳了那谬家的为平的”来忽略注意。纳的是妾,平妻能?是“纳”么!
汉阳郡主抬眼?看去?,但见对?面女?子宝饰珠钗,乌发云鬓,慵雅姝绝。那娇媚的容颜,不语也入艳七分,想来应是谢府老三近日新娶的媳妇了。
总听太后皇后念叨喜欢,果然名?不虚传。要么年岁轻轻的,竟能?把帝后母子的嫌隙都缓解了。
这谢侯府虽老太傅已仙逝,然谢三郎俨如后起之秀,御前颇为重?用,再有此明智的贤内助,不可不忌惮。
又?想起先前德妃欲给梁王赐婚此女?一事,呵,最后把厉害的都凑成了一对?儿。
……能?结为亲家倒好,退了亲的话那就另说了,只?是表面不能?得罪。
汉阳郡主与奚府皆是站在太后梁王一派的,干巴巴地一笑道:“三少夫人听得是仔细。”
又?两眼?企盼地再看向谢莹。
谢莹才听得稍稍晕糊,到底奚淮洛隽朗伟岸,倜傥多情,是她唯一动?心的未婚夫婿。且与自己在一块时,儒雅君子,没准真是喝醉酒后误了事。
但一听到魏妆那句“要娶谬萱小姐”,顿然便清醒了。他可不止一个,是两个,还有林梓瑶!
谢莹适才一路走过来时,也是奇怪,竟想起了茗香醉门外看到的那名?军爷。你说他左脸有刀痕,仍可见英朗容貌,那萧萧风骨,应有一定?军职,必不缺人爱慕。却也有恁般温柔,明明深恋一个不可得的女?子,而选择默默关?照,不忍对?她打扰。
再有三哥,起初三嫂嫂已与他退亲,他竟宁不顾自己性命安危也要飞身救下她。
这世上总还是有着?醇良真挚的人,如奚四郎脚踏多条船者,何?堪比得上一二。
谢莹无意与奚家牵扯。即便之后议亲渺茫,自个谢府的祖母与兄长嫂嫂们,也能?锦衣玉食养得起她一口饭。
谢莹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枚手镯,仍按汉阳郡主送给她时的原样裹好照还,里面还兼着?一对?耳环。
她定?要让那奚四与谬萱,哪怕成亲也成得狼狈,口中慢答道:“京都贵女?如云,谢莹诚如幼年乳名?‘芃儿’,生长旺盛,却也平凡。幸在出生谢府,自小得祖母长辈与兄长们宠爱,却是受不惯委屈的。奚四郎若真心欢喜我,又?如何?做出种?种?行径,这是多大的借口都盖不下去?。耳环是那谬家小姐的,物归原主。既然谬家小姐已怀身孕,这亲不好继续拖着?,郡主该做什么便照心意而为之吧。此刻镯子一退,谢莹感激郡主喜爱,就不耽误旁人了!”
往日谢莹一点就炸,难得竟是娇矜冷静,楞就把话说得圆润得体又?坚定?。连罗老夫人都听着?惊诧起来。
话已至此,汉阳郡主夫妇颜面尽失,愧无可辨,便只?好开?口商议起了退亲事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