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1 / 1)

我攥着拳,忽然哽咽说不了话。

他本不该经受因我所牵连而生出的劫数,我活该挣扎于苦难,他却平白无故遭了一段人祸。若非遇到我,沈怀南永远霁月光风,仪表堂堂,机关算尽扳倒金字塔尖的每一个对手,世人爱他风华正茂,恼他辣手无情,自有女子为他神魂颠倒,朝思暮想。他痛快淋漓的报复他想要报复的所有,他会度过耀眼太平的一生,再不济,也会看遍纸醉金迷,入怀风花雪月。沉迷于人世的情欲,物欲,而不是沉迷于如此蛇蝎般的我,只求他放过另一个男人,成全我的贪婪无度。

我给予他的,除了片刻的欢愉,无休无止的利用制衡索取,再无其他。

“有一阵,我无比厌恶你,你威胁我,算计我,拿我当垫脚石,那时我识破柏承,沉浸在巨大的痛苦里,可我不舍真的伤他毫分,又恰好你撞上我的枪口,你也利用女人,我对他的恨意,都转移到你身上。”我含笑凝望他,“你知道黑吃黑吗。”

他也被逗笑,轻声嗯。

“我就一心筹谋对你黑吃黑,许诺你的都不做,还压榨你,坑了你。”

沈怀南叼着烟,脱下西装,丢在副驾驶的椅子上,“你不是带我进董事局了吗。”

我不以为意,“那点股份,把你踢了轻而易举。”

他看着我,“你很聪明。”

我说,“聪明不代表有好结局。”

沈怀南依旧看着我,“我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也想象过假以时日我爱上的女人会是怎样一个女人,妻子和爱人,未必是一个人。她会有一点聪明,只一点,爱笑,爱哭,天真单纯。不懂什么是仇恨,什么是报复,什么是失去。”他说到这,倏而闷笑出声,“我没想过我这辈子,所有的步骤都按照计划完成,包括三个月内用什么方式和我现阶段需要的女人约会,我很少违背自己的计划。”

他收回视线,“我认为自己不可能失控,尤其失控得这么彻底。”

我不言不语撕扯着裙摆。

沈怀南摩挲腕表的表带,“多久了。”

我小心翼翼窥伺他。

他在我肚子上一瞟,“孩子。”

我恍然,“五个半月。”

他漫不经心又吸了一口烟,“是双胞胎吗。”

我否认,“不是,大夫检查说羊水多,会破得早,要早产。”

他沙哑着嗓音,“有危险吗。”

我说,“生孩子哪有不危险,不都是鬼门关走一遭吗。”

沈怀南衔着烟卷的指节一紧,“那还生什么。”

我挽着垂到前面的长发,挽到耳后,“既然有缘分怀上,就生了。”

他掸了掸烟灰,灰烬坠入他脚下的毯子,四分五裂,再消失无踪,“图什么。用孩子拴住他吗。要用东西拴住的男人,根本不值得。”

我涂着玻璃上的水珠,水珠在窗外,我在窗里,我涂了许久,雨水越来越多,“就当我蠢吧。”

沈怀南默不作声逆着路灯射出的一束橘色的光,我情不自禁抬起手,抚摸他的脸,一张白到透明,比任何一天我所见到的他都更加苍白脆弱,更令人动容。我掌心触碰他的一霎,沈怀南僵硬住。

他下巴浅浅的胡茬还滚烫,唇瓣也温热,我细腻的掌纹贴上,他无声无息,我也一动不动。

“沈匡,我对不起你。”

他唇齿喷出最后一团烟雾,把烟蒂碾灭在挡板,“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挪开手,解着自己长裙的束带,本就松松垮垮,稍一拉,从腰间脱落,“你想我吗。”

他泛着零星雾气的薄唇阖住。

“快六个月,轻点能行。”

他一言不发。

我褪着长裙,内衣的细带褪下双肩,露出乳白的胸脯,他冷眼目睹我的举动,把我的企图猜个透彻,却面不改色,亦无动于衷。

我继续往下褪,衣裳全部叠在隆起的小腹,上下都光裸着,一直平静的沈怀南骤然变得戾气暴躁,他掐住我面孔,拇指和食指扩出长长的宽度,刚好包裹我脑袋。

“什么意思。”

我泪眼朦胧,“我不知拿什么报答你。”

“为何报答我?”他面容阴冷,“我答应你插手了吗?”

我抽搐着,竭力控制自己要冲出眼眶的泪意,“我走投无路了,我无人可求了。”我试图握住他手,“你别嫌弃,生产完,等我生产完,你要怎么我都配合。”

沈怀南甩开我,他再度钳住我脸颊,“所以呢。”

我羞于启齿,可别无他法,即使剥光我衣服,曝于街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我明白让一个背负了三十三载仇恨的男人卸下自己的执着,是多么荒唐,多么自私的请求,也明白沈怀南在病房对朱康所下的通牒是权宜之计,击退便击退了,不能击退,他也仁至义尽。他怎会为半生不共戴天的许柏承站上法庭,力保他无罪。

我都明白。

我不得已装傻。

我抱着他胳膊,“所以我再求你这次,我无耻,我可恶,我下作,你骂我,打我,我不还手,我不记恨,我求你捞出许柏承,在海城,在全省,只有你能做到。”

他扫过我抵在他胯间的胸部,“我对你这副身体不感兴趣。什么样的女人睡不着,我偏偏睡一个孕妇。”

沈怀南俯下身,挨在我耳畔,他口腔里是浓郁的药味,分不清什么药,“林姝,我对你失望透顶。在你眼里,我这点爱,兴许不值一提,它不够满,不够激烈,可是爱这个字于我而言,已经是我毕生最疯狂的事。它曾经太遥远,在我的世界里是死亡的,连一颗种子都无,更谈不上开花。我强行令它抽芽,又明知没有太阳,它不过是昙花一现,必定走向末路,是我非要赌。”

我狼狈啜泣着,在他掌下逃无可逃,退无可退,“没有不值一提,我没有觉得不值一提。”

他手指发力,我被迫仰头与他四目相视,隔着水雾,隔着烟气,他这样漠然,这样麻木,我想起那个温柔到极致,也虚伪到极致,狡诈暗算我,更舍命保护我,在百米火海之中,在殷红胜血的北郊,以肉身抵御枪林弹雨,抵御黄沙漫天。伤我半寸,却舍得用十寸给我撒气的沈怀南。

我崩溃哭出来,“沈匡”

我伏在他膝上,他伤口被全身的重量挤压,我感受到他轻颤,他紧绷着,最终在我绝望哀戚的哭声里,化为粉碎,化为柔软,化为惨败的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