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1 / 1)

我噙着一汪倔强不掉的眼泪,“我不让你输。”

许柏承也答应着,“不会输。”

我盯着浸泡在夜色中的窗柩,夜才刚至,却浓郁得像黑白电影静止于时光,静止于寂寥黎明来临前的时刻里。

许柏承说自己不会输,沈怀南亦是。

没有人是懦弱的,胆怯的,自卑的。

他们在男人的角逐地,在男人的修罗场,都狂妄,凶狠,寒光毕露。

可明天的结局,变幻未卜,谁又能一口咬定自己会否是输家。

李秘书站在书架旁又紧急处理了几封邮件,他点开一封来自项昆的,“项董说,新加印的五千册也售罄,具体的报亭地址共有五十八处,荣辉市场部发我邮箱了,只要卖出过报纸的售点一网打尽,报社又投入三轮加印,数量是两万份,有八十多处售点会上市。照这趋势,沈怀南要和咱们杠个你死我活了。”李秘书又点开华腾公关部发来的彩照,“华腾总部被记者前后夹击,蹲堵您现身。”

许柏承望了李秘书半晌,最终下令,“记者提问一律不回应,公司只管把市面上报纸一份不落的回收垄断,等风言风语降温。董事局那里,连夜召开会议,我先在会议上安抚。”

我再次坐回沙发,“市面上没了,人言可畏,能管住知情者散播吗。不发布声明澄清,股市会持续动荡,咱们想方设法封住出口,稳住内部,可外部不受控制,事态照样一发不可收拾,二度刺激内部反水。”

许柏承揉着太阳穴,目光沉着,非常极端的沉着和冷静,“放出的是事实,澄清不了。沈怀南属于金字塔尖的资本方,他有极强的渠道控场,同类塔尖的资本方无法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快速推翻大面积的轰动,我们反制他的渠道是用一波热度盖住他,当下海城再无更劲爆的热度能压。”

李秘书外套口袋里的电话在这时响起,他掏出看了一眼来显,神色凝重,“许董,是黄延祥。”

我从沙发上惊慌站起,“他收到风声了?”

黄延祥是许崇文生前的故友,在同一所私塾读过书,私交极好,许崇文四十年前下海做买卖,有一半借助原配娘家的扶持,还有一半是黄延祥搬出了父辈的人脉,在其中搭桥,程世洵也是许崇文通过黄延祥结交,梅尔站住脚后,许崇文打算馈赠他股份,被黄延祥拒绝,黄家兄弟三人在仕途从政,沾染了名利场的名,不方便再明目张胆沾染利,黄延祥一辈子凭借清醒也混得格外上道,他和许崇文是大相径庭的性格,许崇文更倾向富贵险中求的人生,一个为家族保本,世代吃皇粮安稳度日,一个为家族争利,在大风大浪的漩涡中厮杀异己孤独求生,故而同有两个儿子的许家比黄家要复杂莫测,变数更多。

李秘书接收许柏承的眼色后,从书房内退出,后者接听贴在耳边,那边立马开口质问,“柏承,新闻是真是假。”

许柏承闭上眼平复片刻,“黄伯父,竟还惊动您了。”

黄延祥很气愤,“惊动我不算什么,惊动整个海城的商界,才是大麻烦。”

对比黄延祥的急躁,许柏承语气一如既往温和,听不出半分漏洞和起伏,“我心里有数,情况在掌控中,黄伯父不必担忧。”

“你掌握得了吗?我看大盘了,刚曝光一小时,梅尔每股股价跌了七块。经过一夜的发酵,明早每股能剩下十块吗?跌到崖底了,柏承。”

我屏息静气在一旁。

“黄伯父,让您操心了。您在国外过得还舒心吗。我抽空到您住处看望您。”

“我下周飞国内的航班,海城一团糟,我能舒心吗,你父亲身子不好,他最看重家族的名望,你惹出这么大风浪。”

“国际航程长途跋涉,黄伯父何苦辛劳,您的关怀,父亲心领了。二伯父和三伯父工作还顺利吗。”

许柏承尝试转移话题,无奈黄延祥不吃这套,“你父亲呢,把电话给崇文。”

许柏承不是爱闲聊的人,应付黄延祥耗费他的耐心所剩无几,“您打给疗养院。”

黄延祥没好气,“我打不通。你在家吗。”

许柏承说,“我刚到公馆,稍后接上林小姐去疗养院探望父亲。”

他将手机递给我,我接过,哪怕心中七上八下,也竭力使自己腔调听上去与平常无异,“延祥,是我。”

他待我的态度与待许柏承这个晚辈的态度终归不同,比较客气,“许夫人,崇文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向许柏承投去眼神,他淡然比划口型,我依照他口型复述,“好多了,你在国外还记挂他,我会转达的。”

黄延祥直白回绝我,“别转达了,许夫人到疗养院后,我和崇文再电话沟通。”

许柏承本来漫不经心把玩许崇文的遗物,一条佛珠,黄延祥太得理不饶人,完全不识抬举,他沉下脸,眨眼间佛珠便断裂,檀木珠像水珠一般朝四面八方迸溅。

我死死地捏着机壳,“延祥,事已至此,我不瞒你了,崇文在重症监护室,大概率是熬不下去了,状况很糟糕,为防止商场上的对家做文章,我与柏承商量后,决定封锁消息,力保梅尔无虞。这回的绯闻,是对家在探底,意图逼崇文出马维护我,证实崇文的死活,柏承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坐得不稳,你也晓得,程世洵有不臣之心,现下山崩地裂,延祥,你要信任柏承。”

那端长久未回音,我唤他,“延祥,你听清了吗?”

“许夫人,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崇文还在世吗。”

轰隆的惊雷,劈得我眼前发黑,我难以压住自己喉咙涌出的颤音,故作镇定反问,“你这是什么话?延祥,崇文不在世,梅尔能无风无浪吗,海城能销声匿迹吗,你听信谁的无端传言,来疑心我了。”

黄延祥沉重呼吸着,“崇文同我交好,他外面育有私生子一事,我有耳闻。家产不是长子才有权继承,所有子嗣皆有继承权,崇文常讲,自己的夫人贤良,通情达理,想必无须我多言。”

我心口一滞,心虚的那股气差点跳出嗓子眼。

黄延祥在敲点我。他是有备而来打这通电话的。

我四肢近乎要瘫软,仅剩的气力强颜欢笑,“延祥,你不说,我也清楚。”

“许夫人,那我们改日见面再聊。”

我聆听他挂断的声响,全身颤抖着对许柏承说,“黄延祥怀疑许崇文离世了,柏承,他在验证。看来尹正梧向他泄密过许崇文被软禁,他不信我,更不信你。万幸已经囚禁了尹正梧,许崇文的死讯黄延祥应该暂时还未知,尹正梧只顾着勾结沈怀南求救,不会事无巨细向黄延祥汇报,可他回国我们拿不出许崇文留下的遗言,而且刻意把丧事办得悄无声息,你接管梅尔黄延祥恐怕会提出非议,认定我和你有鬼。许崇文的私生子流落在外他也知道,他在电话里警告我凡是许家血脉人人有份继承,你要独吞家业,他这关难过。”

许柏承脸色平静中透着阴狠,“黄延祥是老头子操控我的最后一枚棋子。”

我说,“许崇文百分百恳求他扶持幼子上位,黄延祥始终不待见你,他认为你太毒,许崇文的死讯,我们自己公布吧,等黄延祥揭开,事情就大了。”

许柏承从沙发上起身,有条不紊穿好西装,“我来想办法,你别怕。”

许柏承当晚将梅尔与华腾两所集团的董事以及各部门主管召集在梅尔办公大楼,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的合并会议,直到凌晨三点,他的电话还关机。

第二天下午,许柏承仍杳无音信,新刊印的晨报大篇幅的报道昨天傍晚发生的大地震,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招招含沙射影梅尔的当家人与继母。我将报纸丢进垃圾桶,联络上一个人,约定了地点,驱车抵达北苑,经过一条狭长弯曲的回廊,在廊子入口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来,我避之不及,只好迎上,为首的男人发现我眼睛一亮,我和他夫人来往甚密,他熟络也理所应当,可紧接着男人又想到什么,略带窘迫打招呼,“许夫人。”

我颔首,“邹副董,来应酬?”

他回答,“是有个局。内人还念叨许夫人是否安好。”

我理解他指什么,我若无其事挽过耳鬓的发丝,“感谢邹太太惦记,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