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1 / 1)

就是这个男人,在他温文尔雅之下,坦荡从容背后,他摘下无人窥探到的面具,撕碎伪装多年的皮囊,用另外一副毒辣邪恶的面目,一副百般残忍蹂躏着这世间的面目,予我鲜活的时光,予我假救赎和真绝路。

“沈怀南。”我唤他名字,“许柏承不是小人,你才是。”

他轻笑,“不喊沈匡了?”

我紧攥的拳头舒展开。

“他不是小人,你会躺在他父亲床上吗。”

我顷刻间又攥拳,“我和许崇文,是我心甘情愿。”

沈怀南讥讽的眼神定格在我面庞,“即便你不情愿,他会改主意吗。”

我阴恻恻笑,“起码我知道他利用,沈律师连坦白的骨气都没有,和你相比,他自然是君子了。”

他掸了掸烟灰,“有道理。”

“沈怀南,本来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但你报复的过程危及到我,你要许柏承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触犯我的大忌。我手上关于你的猛料不少,你不留余地,就自己掂量后果。只要你肯退一步,他说不准不会赶尽杀绝。你有宋氏这门亲,他也要权衡。梅尔吞并宋氏,十年内是办不到的,宋氏女婿是你的免死金牌,你何必亲手打碎自己的富贵日子,十年的光景,瞬息万变,也许你能在商场杀出和他势均力敌的局面,你用什么形式挑衅他打赢他,我不会干预,也无力扭转,可这次,我有力气陪你破釜沉舟。”

沈怀南的面色越发深沉,“你要我等十年。假设我和他交换,你会让他再放过我十年吗。瞬息万变的不只我,还有他。我如今不退,好歹具备五分胜算,退了,十年间,五分胜算我也维持不住。许太太还辅佐着宋世忱,你早已暗中铺路,利用宋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制衡我,他拦在前面阻止我吸宋氏的血,我怎样杀出和许柏承持平的局面,许太太一心根除我这枚后患无穷的钉子,保他高枕无忧,你何曾想过放我一马。”

烟漫过肺腑和喉管,释放缭绕他眉眼,风雪浑浊,他亦模糊,“一死一活,许太太毫不迟疑送我死。”

他嗓音最末的尾声裹挟了一缕微不可察的轻颤。

“你的立场是你自己,我的立场是我爱的男人,我兼顾不了,我只在乎他。”我撂下这一句,便竖起大衣的衣领,朝街口走去。

“林姝。”他叫住我。

我步伐一滞。

沈怀南把烟蒂丢在脚下,鞋尖踩着苟延残喘的火苗,鞋跟踏进一处坑洼,溅起几滴污水,“太执着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对你没好处。”

我转过身,“你所指的一件事,是终止深挖你的秘密,你所指的一个人,是我不该为许柏承同你反目。”

沈怀南无波无澜望向我。麠

我笑了,“执着的价值在于咬住不放,沈律师不与人知的把柄逐渐浮出水面,我为何半途而废。况且”我再次逼近他,“什么是反目呢。那些曾经同心同德,而后背道而驰,才算反目为仇。我和沈律师同心过吗?逢场作戏,谁当真谁活该受罪。”

他伸手,我前额垂落的发梢上缀着一片雪花,他似有若无拂掉,分不清是拂掉,亦或融化在他温暖的手背,“没同心过吗?许太太手里有一份我们的激情视频,我手里也有,我们不算默契吗?我手里甚至多出一份许太太和他在蒲城湖畔放花灯、在回程车厢内浓情蜜意的录像,时长四十五分钟,要是一并公布于众,许太太猜是哪一份的威力更大。我是男人,男人与女人偷情,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道德过错。他不单单是男人,更重要是许太太的继子,许家和梅尔,你和他,声誉一夕间扫地,沦丧在谷底。”

我睫毛上凝结了一层冰霜,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大雾迷茫,我推开他,默不作声伫立在昏暗里。

我和沈怀南的视频根本不是要命的关键,有的奸情能洗,有的奸情注定是情毁人亡,我和他是前者,和许柏承是后者,我用前者来逼退后者,本质上分量都不对等,压根震慑不住沈怀南。我最担心的便是他拿后者威胁我,这份威胁的杀伤力太巨大,它所带来的天崩地裂会彻底堵死我与许柏承最后的出口。社会舆论对于男人和女人的包容度本就不同,我嫁给许崇文在世俗眼光中是心怀不轨,沈怀南娶宋幼卿则是门当户对,他的一切都行走于自己应有的轨道上,一时的偏离,不至无可饶恕,而我有黄昏恋的前科在,反面议论的倾轧会一发不可收拾,沈怀南从泥沼里抽身只需宋幼卿配合,夫妻联合发布一则信任声明,就能轻而易举化解沈怀南的名誉危机,再出动盛文公关部曝出我和许柏承的丑事,许家父子同一个女人纠葛不休,它代表的伦理性的桃色远超上一段的影响力,我们这场对峙,沈怀南可以不痛不痒平息,伤筋动骨扒层皮的是我,跌至深渊烈火烹油的是许柏承。

我深吸气,强作镇定走回沈怀南身边,他再次抚上我脸颊,“后悔了吗。肯服软了?”

我直视着他,用力打掉他落在我脸颊的那只手,“沈律师真舍得用自己的前途当赌资吗?你这段不堪入目的情史,宋幼卿是知情,也愿意接受,你算准她被你吃定,离不开你,不会因你婚前的荒唐而弃你不顾,那盛文的股东呢?正在观望犹豫是否要注资的投资方呢?早就怀疑你对宋氏鞍前马后是别有企图的宋铂章呢?时刻防备你夺取家产,伺机压死你令你无法翻身的宋世忱呢?他们会冒险给一个和有夫之妇通奸的男人作保吗?宋幼卿那点自欺欺人的信任,在被全城当作笑柄的惨剧面前,在那群给予你利益、目的是分食你创造出更多利益的商人面前,不值一提。除非沈律师只曝其中我和许柏承的那部分。”我一扯他衬衣下摆,“你敢曝,我就敢同归于尽,曝出你是云天的老板,开设赌局赚取不义之财,我还会亲自曝出你我的视频,不仅视频,更有你的原声录音,沈律师没否认你借助宋幼卿在宋氏上位,董事局得知内幕会一力排斥你,你的婚姻休想太平,你也没否认你是许崇文的私生子,这层身份本是你的底牌,不曾料想今天反而坏了你的事,我完全可以指控你图谋家产,牵扯无辜的我,暗算毒害长兄。共乘一车又如何?崇文吩咐他陪我过生日,不行吗。试图掀起风波就要捉奸在床,你无凭无据,哪来的胆量造谣我们暗度陈仓?”

我冷淡的面容突然一转,浮上万千风情,我赖着他,勾着他,恨不得绞死他,“你镜头下的许柏承衣冠严整,哪有沈律师在视频中衣衫不整爱我入骨的狂野动作呢?你险些把我大口吃了呢。”

“许太太有我的录音,我没有你的吗?”沈怀南语速极慢,慢才会无比的清晰,清晰到极致,清晰到直击人心,“许太太忘了吗。”

我不以为意,“你能有什么录音。”

沈怀南说,“许太太亲口承认,自己背叛丈夫,和许柏承奸情的实录。”

我手一松,半信半疑,“不可能。从沈律师上钩那天起,这类话我再未说过,偶尔提及,也在沈律师一丝不挂沉浸于欢好中无暇顾及尔虞我诈的时候,你拿什么录音?”我膝盖抵住他敏感处,故意摩擦着,任由从疲软到坚硬,“拿它啊?存这么重量级的机密,不怕它折了?”

“六月份在阑桥,我与许太太共赏夜雨,你坦诚的隐情不在少数。七月份许太太酩酊大醉,虽然你是假装,可我问了什么,你也答了什么。”沈怀南将里衣上被我拽出的褶皱抻平,漫不经心的口吻,“你怎知我当时没有保留呢?”

我脑子嗡地炸了,犹如一锅油遇到大火,蹿升起烈焰,烧成粉末,片甲不留,我浑身僵硬着,形容不出的恶寒,“半年前你就做准备了。”

好一个沈怀南,他所有的阴狠虚伪,请君入瓮,都相继揭开了面纱。

不露声色的他,将人世男女的变故皆了如指掌的他,竟然早在半年前就预知我们分崩离析兵戎相向的结局,并且做万全之策,留无数后路,在保障自己退有可退,再突破更好的路,譬如吸引我叛变旧情,爱上新欢,将我改造成一柄利器,像许柏承指使我欺诈谋算许崇文那样,如法炮制复刻相同的战术对付许柏承,不费一兵一卒解决自己的大难题。沈怀南那双眼真毒,他几乎没有漏算,连多少能人异士也捉摸不透的人心都计算到,我识破他是私生子当面戳穿时,印象里他都算淡定坦然,他仅有的岔子,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俘虏不了我,我执拗得像愚公,心无旁骛的付出全部的情感和耐心移许柏承这座山。

我总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打乱他,用自己特殊的手段掐到他软肋上,克化他,这点令他割舍难,不割舍也难。我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砝码,像做游戏一点点的抛出克敌,致使沈怀南一遍又一遍的更改,他有心终结,又下不去手,我在试探他的忍耐何时到达底线,他也试探我对许柏承的不渝何时会崩盘。试探的结论,他迟迟没到底线,沈怀南在林姝这里,一再的堕落,像无底洞那般,林姝也迟迟没崩盘,在许柏承那里一再的执迷不悟,像中了蛊。

我知道这样的试探快穷途末路了,我们都耗尽了对彼此的忍力,希望马上被满足,他急于我向他屈服,真真切切的投入他怀抱,像着迷许柏承那么着迷他,沈怀南渴望自己里里外外的赢他一局,不论是人,是势。我急于他向许柏承称臣,将这一场必定战争,我和他的耐性绝非无底洞,人都有自己的限度,

他笑着说,“我见到许太太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甘于受男人控制的女人,我摆布你,诓骗你,你肯定反咬我。提前备好筹码,后面才方便我肆无忌惮的占便宜,不是吗。”

我脸色微变,“是沈律师趁我喝醉机诱导我胡言乱语,我讲得不符实情,是错误答案。”

沈怀南无视我这一刻无血色的苍白,“对与错,既然发生了,就如许太太捏住我的过去,我捏住的同样是你不可抹杀的痕迹。世人一向酒后吐真言,你推脱自己醉酒当不得真,在外界眼中有说服力吗,只怕更像狗急跳墙。”他掰开我下巴,端详里面两排牙,“还真是一只恶犬,牙尖嘴利得很。稍一失神,就被你扼住命脉,看来不尽早先下手为强,终究是逃不过你狗牙的。”

他说完不等我反抗,自己撤了手。

我冷笑,“你斗不赢的。”

他又重新点燃一支烟,“万事无绝对,许太太。”

我望着时明时灭的烟头,“你倘若有把握只凭这些丑闻就扳倒许柏承,以你的性子,你不会赔上自己的婚姻,下这么大一盘棋。你无非是吓唬我,逼我罢手。”

他弹落缠住外套袖绾的一截灰烬,“许太太很了解我吗。”

“我没必要了解你,我只了解每个人在棋局上的处境就够了。许柏承有求于宋氏集团时,正处于被许崇文打压,又面临私生子分割许家之际,内忧外患四面楚歌,他要杀出重围,给自己谋机遇,别无他法,许柏承那时可没将区区的你放在眼里。沈律师以婚姻做赌,押注自己的人生,你不是走投无路是什么。反正继续对弈你也吃力,及时止损不失为明智之举。”

“许太太误会了。”沈怀南打断我,“成家立业作为男人的必经之途,机缘已到,当然要走上这条路,我娶不娶宋幼卿,不妨碍我任何。”

我冷笑加深,“沈律师满口冠冕堂皇唬别人兴许成功,唬我就免了。你私下的德行,我一清二楚。男人会在毫无所图的情况下捆绑自己不爱的女人吗?上流男人最擅长做下流事,把妻子当摆设当后盾,不是你们惯用的吗。你们的情情爱爱啊,比金子还贵,谁甘心浪费在婚姻里啊。”

他含笑,“爱情是婚姻的必需品吗。许太太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你又嫁得了吗。与其说男人不甘心把情爱浪费在婚姻里,不如说与男人谈情说爱的女人,男人已经足够驾驭她,再浪费一个能换来利益的妻子的位子,不值得了。”

我咬牙切齿,“沈匡,你真会惹我,一击即中啊。”

他眼尾都漾着笑纹,“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看许太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