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1 / 1)

“我也想你。”

我挂断电话,朝十层的窗户摇了摇手机。

我转身上车,我知道伤他筋动他骨是很困难的事,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瓦解要一点点来。

我拐出小区,往街心广场的方向驶去,景河公馆的座机在这时打进来,我接通问什么事,保姆语气很焦急,“夫人,许董病危。”

我猛地刹车,注视十字路口闪烁着倒计时秒数的信号灯,“崇文病危?”

保姆回答,“快不行了,夫人,您赶紧回公馆。”

我错愕不已,“月初不是好好的吗。”

他签署赠予海外资产的文件,哀求我保住江闻,牵制许柏承,一桩桩历历在目,才短短半个月,毫无征兆就病危了。

保姆说,“早晨先生来探望许董,不知怎地,就发病了,喝了药昏迷不醒,十点钟又发作,怕是挺不过了。”

我平复了下心情,“柏承去探望就发作了。”

保姆支支吾吾,“是的,许董近期胃口差,本就断断续续复发,今天是加重了。”

许柏承肯定说了什么许崇文受不住的真相,导致突发心脏病。他有多次垂危的病史,接二连三的变数透支了他的承受力,精气神和体质都濒临衰败,这节骨眼一丁点的意外,都能要了他的命。

我预感和自己有关,一路提心吊胆的开回公馆,一楼空空荡荡,脚步声都聚集在二楼,我径直去往房门大开的主卧,许柏承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情闲散翻阅一本财经周刊,床头床尾是许崇文的私人医生为首的几名医护人员忙碌着,公馆里的医疗器械一直很齐全,专门配备的欧洲进口,忠孝道义的表面功夫没人比许柏承做得还好。由于许崇文的身体状况欠佳,动辄进出医院引起梅尔股市不小的动荡,家中诊治能避免许多风波,可保姆告知我许崇文病危,这不是在家能解决的,我进屋走向许柏承,“什么情况了。”

许柏承仍旧专注浏览着杂志,整个人泰然自若,全然不像在抢救的是他的父亲,“医生在尽力。”

我蹙眉,“不送医院吗?”

他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我刚接管梅尔实业,不宜有风云。”

我看着他,终是没再忤逆他的心意。

他们抢救了六七分钟,年纪最长的医生摘下听诊器,“老董事长有意识了。”

我闻言立刻冲过去,许柏承也慢悠悠起身,到达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许崇文。

我半跪半蹲,虚虚实实的触碰许崇文手背,他不是我想象中形同枯槁的模样,面色是有些病态的铁青,但也隐约窥伺到原本好吃好喝养出的红润,可见是突如其来的发病。

我悬着的大石头悄然落地,我最怕许柏承剑走偏锋,平白无故的担上血债,也怪我多想,许柏承为人处世最谨慎,从无漏洞,他和许崇文终归血浓于水,再如何仇视不合,亲手置他于死地,他没疯到这地步。

“崇文。”我轻声喊他,“按时吃药了吗?抽屉里的药丸,你切记一天不能忘吃。”

我还要再讲什么,医生拦住我,“夫人,老董事长只吊着半口气了,说重点吧。”

我一愣,“什么?”

医生合上病册记录,示意做完起搏的医院人员给许崇文戴好呼吸机和监测仪,“老董事长回光返照了,您和许董尽快吧。”

我顿时脚底一软,双目虚空,跌坐着。

伫立在一侧的许柏承没有半分惊讶,他含着浅笑,目光在监测器三行浮动的数字上定格,“父亲,您终于醒了。”

沉疴的老者脖颈的血管青筋暴起,颤颤巍巍指着面前的男人,意气风发却眉间难掩阴翳的男人,“你再说一遍。”

我抿唇,瞧着许柏承。

我疑惑在我来之前他们交谈了什么,许崇文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他充血的眼球几乎从眼眶内迸出,仿佛没有答案便死不瞑目。

许柏承指腹在仪器的屏幕上饶有兴味擦拭着,“父亲,江闻属实是您的幼子吗。他如果是您流落在外的骨血,那么沈怀南是什么。”

我浑身一震。

许崇文浑浊的眼神射向我,许柏承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父亲相信林姝,是吗?”他扯住我头发,我整张脸都映入许崇文眼帘,“这个故弄玄虚满口欺诈的女人,您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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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滞着,我的咽喉在许柏承掌下,温热的,滚动的,他一捻,我便窒息,他似有若无卡在那半寸处,时而摩挲我细腻却犹如死人没有温度的皮肤,时而用一副讥笑的神色刺激着咫尺之遥苟延残喘的许崇文,“林姝是我的人,安插在父亲身边为我做事以及监控您的眼线。知子莫若父,您没料错,我觊觎的是您名下的股权和十成的财产,父亲一生贪爱美色,我一生贪爱权钱,您身为生父,不满足我的需求,我身为您的骨肉,却不敢不孝顺您。林姝讨您的喜欢,她来历不明您也不忍苛责,您的鲁莽和绝情,都发泄于我母亲了,还有不少的懦弱和绝情,由您假惺惺怀念了三十年的那对母子承受了。今天尚存于世的娇妻和长子为您送终,父亲不妨走得洒脱些,反正软禁在公馆,倒不如一了百了舒服。”

许崇文气若游丝,他指着许柏承,“你总算露出自己真正的嘴脸了。”

许柏承不屑一顾,“我的嘴脸是父亲手把手教养的。”

许崇文气得眉骨直跳,“我几时教你大逆不道,不孝不悌。”

“唯利是图六亲不认的虚伪之人,能教我美德吗?”

许柏承眉梢眼角皆是嘲讽,“您要做慈父,偿还年少轻狂之时的风流债,您可曾问过我,我要这个异母所生的卑贱的弟弟吗?他何止出身卑贱,他满腹诡计,性之歹毒,他进许家大门将爆发不可预计的恶果,您只考虑他的未来,考虑过他的攻击下我要怎么保全自己吗?不瞒父亲,沈怀南在前不久的国际大厦竞标大会上,与我剑拔弩张,眼下海城风声鹤唳,都猜测我们要有一场恶斗,他记恨您,记恨许家人,连林姝都记恨,引狼入室,伤及自身,父亲短命,也不让我活吗?我查明了盛文的董事局人员,引进的外省注资,有三家和万科集团的实力不相上下,饿狼结伴捕食,梅尔倾尽全力不一定能抵挡沈怀南的破釜沉舟,盛文来势汹汹死咬梅尔,您要认他,他未必认您,他是为复仇而来,全然未考虑父子情分兄弟情分。你讨厌超出您掌控的人和事,包括自己的儿子也不留情面力压,不择手段堤防,不允许我独当一面,不允许我掌权在手,从二十一岁到三十三岁的十二年间,每当我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您势必会制造棘手的祸端拖累我,栽我的跟头,只恨不能将我打回原形,令我的努力功亏一篑。父亲的悉心栽培和锤炼,我也子承父业,无比讨厌会导致局面失控的人和分割我地盘的人,无论他是谁,只要窥见一丝和我相悖的图谋,我宁可错杀,绝不让野火烧不尽。至于父亲的风流债和慈父债,到了阴曹地府您大可鞠躬尽瘁,这阳间事,儿子我自有决断,不劳您牵挂。”

许崇文急促喘息着,“他不念父子情分,兄弟情分,你念吗?”他污浊双眼交织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在青灰色眼球上,像中了蛊,分明萎靡不振,又煞气四伏,许崇文瞪着许柏承,“你念吗!”

许柏承漫不经心挽着袖口,“我给过父亲机会,是父亲戒备心重,将对母亲的仇恨算在我头上。”他仰头,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儿,“父亲的一辈子,最会伪装仁义良善,冯佩榕就是您扮演深情的幌子,您当真愧怍她吗?是您舍弃她,为自己的王权富贵,为我母亲娘家的辅助,干脆利落的舍弃了她。”

他话音未落,便俯下身,似笑非笑逼视着许崇文,吊着半口气、生不如死的许崇文,“西码头在林姝手上,您储存海外银行的三亿英镑,她也给了我,您的几栋宅院,过户归她持有,我们两人操控了您的整座江山。她可从未替您的私生子谋划前程,她听从您的唯一一件事,是拿住我渴求的东西来讨好我,我看到她的价值。父亲,林姝承诺您,想方设法带他进梅尔,一旦我胜出,她从您这里获得的财产,是为他保留的退路,你相信她了。可您忘了吗,她是我精心教习的最宝贝的底牌,她的甜言蜜语,统统是我教会的。”

许崇文眼中笼罩着前所未有的沧桑和衰痛,他不可置信,恨意滔天,是大军过境般铺天盖地的溃败,如潮汹涌,如风席卷,他干瘪的手臂费力支着床铺,欠身看着我,“林姝。”两柄利剑绕舌而出,射在我头顶,我大恸,“崇文,你别激动。”

他嘴唇青紫中是惨白,“他说的是实话吗。”

我后挪了半步,生怕他一气之下扯住我同归于尽,我没给答案,许崇文咬牙切齿,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吼,“林姝,你回答!”

我退无可退,只剩满面哀伤,朝他否认着,“崇文,我不是故意的。”

许崇文不理会我虚弱的辩白,他直勾勾盯着我,浑浊的瞳仁像喷出一簇烈火,“所以是实话,你诈骗了我仅剩的财产。林姝,你收买江闻冒充怀南,我给了江闻7%的股份,你自始至终是柏承的人,你们里应外合,我被耍得团团转。”

不是我们。是许柏承一人,下了整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