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发笑,“许崇文一日不亡,就存在变数,许柏承很难高枕无忧,他谋朝篡位的真相永远是他的忌惮,他需要许太太作证他是清白继位,而许崇文是年岁高,精神错乱了,才指控自己的儿子泯灭良知,夺取梅尔。你是许崇文的夫人,你的证词可信度高,他深谙许崇文有一拨人马在外寻觅私生子,水落石出的那天,许柏承还需要你出手解决掉他的心腹大患,届时假如你整治私生子的轶闻浮出水面,公关部镇压不住,许柏承便索性推到你身上,你窃夺许家巨额家产,不容多一个人分食,紧随其后的结果,许太太在海城臭名昭著。他呢?他是维护幼弟,维护家族心血和正义的长子,你是红颜祸水,迷惑了他昏庸的父亲,许柏承连同许崇文也一网打尽。即便许太太不甘心,即便许崇文和私生子都不甘心,又能怎样,舆论和实权被许柏承牢牢占据着。许太太听话,他则金屋藏娇,许太太不听话,他则新仇旧账一并算。”
沈怀南乌黑的发顶在我眼下,由于他亲吻我胸口而微微蠕动着,“所以许太太惧怕,惧怕那日到来,你不能阻止许崇文的衰老死亡,你也不想他长寿,他死亡了,你和许柏承的暗度陈仓反而减少一层束缚,你如今千方百计的延迟无非是聚敛筹码,开新的棋局,不论何时何地能制约许柏承都是你平安的出路,我多藏匿一阵,你就多延迟一阵,许柏承越不能动我们,你可以利用这期间陪他风花雪月,谈情说爱,让自己扎根,扎得更结实点,他拔除你的时候,也多痛苦一点,男人的痛苦是他住手的良药,我也可以利用这期间,尽量积蓄多一些抗争他的实力。可许太太又惧怕我的实力足够之时,会翻脸无情,不服从你的驾驭,真的伤及许柏承根本,你终日矛盾,不知何去何从,于是你萌生要躲着我的心思,可躲着我,你又势单力薄,你也担心自己单方的半途而废会激怒斗志正酣的我,我报复你鱼死网破,你带我入梅尔,给许柏承安插了一枚强劲的棋子,你要抽身是来不及了,许太太对我一定是诱之深,贪之深,也惧之深。”
我面色煞白,他俯视着我,我仰视着他,“沈律师倒是洞悉的透彻。”
“许柏承没有掌握不了的机密,许太太猜我呢?我有掌握不了的吗。”
我从抓着他手背,改为扯着床单,床单软而薄,我的指甲锋利,挠出一道道纤维的褶痕,“你有几队人在撒网,广寒宫是你的,你的人脉不简单吧。”
他没答复我。
我深吸气,犹如被一张大网锁住,锁在最深处,我挣逃,我呼喊,无济于事,锁得愈加紧,勒得愈加深。
七个小时前的激情在沈怀南此刻的厮磨下重映。窗外风雪骤停,混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云层后是无尽无休、金色的生机。冬天是欲望沉沦的季节,越是炙热的欲望,越是错误的欲望,越是罪孽的欲望,在寒冷的冬天,在空旷冰冻的街道,在枯黄寂寞的灯光里,欲望越是衍生的欲罢不能,连堕落在欲望中的人都性感动情得无以复加。
我推拒他,“我要回澜园了。”
沈怀南不满我扫兴,他掐住我下巴,“回了四年,还差一天吗?”
我比他更烦躁,“我回什么地方与你相干吗?沈律师,真拿自己以情人的身份自居了?”
他掐在我下巴的两指一捻,捻中了最脆弱的骨头,我闷哼。
他似笑非笑,“没回腻吗?许太太数年如一日的新鲜,你就不问问男人腻不腻吗。男人腻透了,一丝的旧情都不念。”
他摩挲着我眼尾,我反手一巴掌,甩在沈怀南脸上。
突如其来,我们同时一僵,他被打偏了头。
他拽着我的五指依然擒住我手腕,纹丝不动,他缓缓扭转过来,嘴角的玩味和风流一寸寸敛去,平复,消失。
这一巴掌打得重,沈怀南的肤色又白皙,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左面颊泛红,凸起的三道指印。
“许太太是什么意思。”
我震得发麻的右手从他掌中挣脱,只觉火辣辣的灼烧感,想必沈怀南的痛感不逊色他昨夜带给我的涩疼。
“你放肆。”
他不以为意,“许太太可以勾引我,我不能勾引许太太一回吗。”
“你是强行。”
他指腹蹭过脸孔异常清晰的巴掌印,“许太太在盛文办公室强行我领略你的春光,我一言不合动手了吗。”
我站在床尾,捡着地上散落的毛呢长裙,“你也得敢。”
他拾起床头柜摆放的烟盒,嗑出一支衔住,用打火机点燃,“我不动手,我喜欢动腿。”
他眯着眼,一丝意味深长的精光流连在我身躯,“许太太动手我没辙,我动腿许太太同样没法子。”他啐出一团烟雾,“我们扯平了。”
淡蓝色的雾霭飘忽不定,他陷入其中,也朦朦胧胧,“说来,是我占便宜。”
他笑声越发大。
我在他笑声中迈进浴室。
我洗了很久的澡,洗到浴室内布满了水汽快要吞噬我时,我才出来。沈怀南正伫立在开放式的厨房制作早餐,雪后清冷的阳光从百叶窗洒入,形成斑驳的虚幻的网格,鲜活而繁复,照射在他的侧脸。
高挺,隽秀,圆润,不逼慑的英气。
我看了一会儿,在吧台落座,像什么没发生过,“有日子没尝沈律师的厨艺了。”
沈怀南斟了一杯温水递给我,“许太太喜欢吗。”
我回忆着,“熏肉滋味不赖,豆浆也挺纯正的。”
沈怀南打断我,“我问你喜欢下厨的我吗。”
我直言不讳,“你该问我喜不喜欢恬不知耻,衣冠禽兽,表里不一的沈大律师。”
他笑了,“许太太当然喜欢。”
我端起杯子,“沈律师听过海城港的西码头吗。”
他不置可否,“有耳闻,怎么。”
我漫不经心摇晃杯里无色的清水,“我有渠道拿下西码头,可我没有实体,沈律师有实体,西码头要借助盛文的胚子。西码头利润丰厚,华腾挺感兴趣的,我们缺少资金,也缺少大饼吸引党羽,没有党羽就没底气站稳脚跟,资本雄厚如梅尔,许柏承在围猎万科时还动用了狗腿子荣辉集团,以免伤到自己的元气,有党羽做盾牌是战术的关键,沈律师只握着盛文,就妄图融资上市,和许柏承斗一斗,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作坊了。”
他往餐盘内拼着煎蛋和蔬菜,“拿下西码头固然好,货源呢。”
我喝了口水,“我有货源。”
他把餐盘放在我面前的餐桌,“那就不成问题了,许太太搞到西码头,挂靠盛文旗下。”
我目不转睛望着他。
沈怀南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我没有闪躲,直白和他对视,“沈律师的胃口让我刮目相看,似乎没有你吃不下的肉,也没有你不敢吃的肉。”
他舀了一勺咖啡豆,倒入咖啡机,又兑进半桶牛奶,按下开关煮着,“如果不具备来者不拒的胆量,许太太引诱我上钩,我敢让你得手吗。”
我一语道破,“沈律师不是有胆量,而是苦心孤诣,等待着我诱你深入。和我苟且的确风险大,高出半个阶层的人,能颠覆低半个阶层的人一生的努力,而沈律师与许家父子的阶层,相差何止半个。谁都认为既得罪许崇文又得罪许柏承的差事看似划不来,实则却是一份反其道而行之的护身符,你与别人不同,你是许家的血脉,我是许家的夫人,什么已婚少妇你都能碰,碰了我,你是罔顾人伦。可在沈律师的谋划里道德又算什么,这世间人在权位和道德的天平,有几人会选择后者呢?何况罔顾人伦也是许柏承在先,你总有借口择清自己,推脱给大哥。毕竟你是私生子,未在许家长大,奸情败露,你能掀起的波澜,远不如许柏承的波澜致命,对梅尔的影响恶劣,你捏住了他不敢正面杠,也捏住了许崇文对我这个形婚妻子的重视抗衡不了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小儿子,你才剑走偏锋。”
沈怀南避而不答这番揭穿,他只针对西码头有所回应,“不是许太太希望我吞下吗。你不希望我吞,何必提这件事。你自己胃口小,试图联手我撑大胃口,我是满足你的野心,尽情夫的职责。”
他解释无懈可击,神情更无懈可击。
我隔空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