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1 / 1)

我思索着,“你不是。”

他嗯了声,“那还怕什么。”

“可你是正常的男人。你不会耗费精力在不能光明正大拥有的女人头上,对吗?”

许柏承嘴角的浅笑覆没了些许。

宋世忱穷追不舍,他有意彻底摁死许柏承,防止后者卷土重来,毕竟宋铂章不待见自己这棵独苗,他指望宋氏的接班人是能将自己心血发扬光大,而不是败光,许柏承和宋幼卿的不欢而散,宋家理亏,许柏承无法拉下脸面迎娶一个冠以同性恋名衔的女人做妻子,得不到就毁灭,是商贵确保一劳永逸的原则,宋铂章很担心许柏承会撕破脸,来讨伐坑害宋氏,在利弊权衡之下,宋世忱更加担心他老子会卑躬屈膝,来求饶许柏承。

而宋铂章求饶的引子,是许柏承在接下来的商业竞争中大势所趋。

譬如,他接连搞定任何商人都搞不定的项目,在海城声名鹊起,是真正的声名鹊起,不依存梅尔,不仰仗许崇文的光环。宋世忱预感到,兰大船厂是许柏承的进阶石。

他势必会暗中搞破坏,阻止许柏承就等于阻止了宋铂章的妥协和对家产的出卖。

我不愿许柏承独大,我的存在将越来越没用,反而是他潜在的威胁,是他的污点。

我也不愿他再次失手。

他落寞时的样子,我还是不争气会难受。

许柏承胳膊弯曲,手也蜷着,半截蜜糖色的精瘦臂肘暴露在空气中,他无所事事支起额头,凝视我,“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无精打采说,“我在犯困。”

他示意我过去。

我瞧着窗外流窜的光斑,光斑里是一粒粒尘埃,许柏承把玩我披散在他胸前的长发,“很困吗?”

我倦怏怏,“困。”

他笑出声,“睡吧。”

我撑着快粘住的眼皮,“你不忙公务吗?”

他伸手,阖住我颤巍巍的眼皮,“不忙。”

其实我不困,尽管一夜无眠。是他的味道太熟悉,太清冽。他的熟悉和清冽伴随我无数个黄昏,黎明,他令我安宁,在他的怀中我是与世无争的林姝。

我打着盹儿,刚要在许柏承怀里入睡,一株开败的菱花吧嗒的闷响,凋零在褐色的泥土上,纤细笔直的根茎也爬满死亡前的枯萎的黄斑,我被巨大的空空的失落感所袭击,在这个十月份的某天明媚的上午。

“下雨了吗。”

许柏承阅读着新刊印的财经时报,他漫不经心回,“在下。”

我哑着嗓子,“好沉闷的天气,今年的雨水这样多。”

他依旧漫不经心,“是比往年多。”

我睁开迷蒙的双眼,庭院水汽迢迢,天际是烟青色,像许柏承口腔泻出的烟雾。

院子中央的秋千架上搭建了瓦棚,一层砖,一层木,雨珠迸溅在瓦檐上,木头也浸湿,澜园在郊区,平时就人潮稀少,下雨时分,这栋楼的方圆百米内更万籁俱寂。

我观察着许柏承。

用褪去爱慕的,褪去仇视的,褪去猜忌的眼神,观察着我忘乎所以纠缠了好久好久的男人。

他是一块溃烂的伤疤,碰了疼,不碰也疼,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让我改变喜怒哀乐的轨道,在孤独时心疼,在热闹时牵挂的男人。

他占有我最鲜活的一段生命,牵绊我寂寞与不寂寞的日夜,他是我的欢愉,亦是我的罪孽,他是我的快乐,亦是我的悲剧。

我的毒,我的药,我的五味,统统是他。

许柏承在我的聚焦中,形成一个无色的,黑白的长镜头。

我的大好年华从爱上许柏承那一刻起,就只剩痴缠着他,依附迷恋着他,在方寸间也好,在芸芸众生也罢,我的精神信仰,肉体之欲,悲喜交加,都来源他。

他对世人伪善,或者说,他对世人都隐藏。他们看到的是他的深不可测,铁腕凌厉,眼光独到,我看到他的孤寂,消沉,烦躁和无助。他所有不堪的,真实的,利用的,训诫的,阴毒的,一个活生生的许柏承,都发泄在我身上。

和许崇文的婚姻中那些无眠深夜里,我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在失去许柏承、他结婚生子、我守寡终老的余下半个世纪里,是什么模样。了无生趣,大起大落,像被抽走赖以生存的氧气,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荒芜中堕落迷失。我讨厌被绝望吞噬。许柏承是我的希望,他是把我从平庸的阶层里拉出的那只手,他是带我看与自己人生截然不同的那盏灯。

“柏承,你喜欢掠夺和争抢吗。”

他垂眸,目光定格在我嫣红的唇上,“什么。”

“许崇文不会分文不给你的,你非要让自己活得如此累吗?”

我怅然若失,又无可奈何。

我怅然于生活以寥寥笔墨就改写男人和女人,也无奈于改写是生活的本质,如同人类要求存,要糊口,生活也要变迁,顺应时代的猖獗。

许柏承是时代里的人物。

他必须争夺,他成长的环境告诫他必须在荣华利禄的长河里随波逐流,占据一席之地。

“你喜欢江景房吗?”

景河公馆和澜园都是江景房,我说喜欢。

“喜欢漂亮的珠宝和华丽的衣服吗?”

我抱着他,“我喜欢你。”

许柏承说,“这些需要物质做等价的换取,男人比女人与生俱来多出的气魄,固执,压抑和雄心,不浪费它的前提,是将它兑现和释放。包括我,爱情是形形色色的东西中的一样,也需要相匹配的吸力,需要砝码维系。”

他指尖无比的怜惜,拂过我面颊,“懂了吗。”

我浑浑噩噩点头,“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