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上老花镜,透过镜片端详我,“傅彪是狗急跳墙,会鱼死网破的人物。”
我莞尔,“他冲你鱼死网破吗?你又没出手,是女人间的小打小闹而已。”
许崇文望了我一眼,没再接茬。
我从书房内离开。
当天午后我便联系了尹正梧,约他在江都度假村会面。
江都度假村坐落于海城边界,东南是海城,西北是蒲城,压线在横穿两城的国道,出国道是境外,进国道是境内。2010年注资一千七百万兴建,老板姓陈,叫陈江,他是美籍华裔,度假村的生意由他的秘书管理,我入股了三百万,不过三百万不是陈江答应我加盟的关键,他需要熟知并且本身就属于海城上流的人士来维护他的生意,不少阔太在我的引荐下都成为江都的白金客户。
这件事并无人知晓,连许柏承都蒙在鼓里。
客房部的经理在大堂入口处迎接我,“林副总。”
我摘下墨镜,“人到了吗。”
“在碧水阁。”
他在前方开路,我跟随他,“客源兴旺吗?”
他说,“托林副总的洪福。”
我微笑,“是你经营得力,年底结算奖金时我会通知财务部单独划你账号一笔额外。”
“林副总关照,我哪有不努力工作的道理。”
他讲我带入一间依山傍湖的包房,露台流云朵朵,是雨后放晴的好天气,尹正梧从关闭的推拉门后跨出,走近我,“夫人。”
我示意他坐,“这地界的风景,合你眼光吗?”
他环视着周围,“挺好的。”
我用杯盖撇着飘荡的茶叶,“傅彪最近频繁与梅尔为敌。”
“确有此事。”
我渴了,一连灌下三杯解渴,“他去柏承的场子作乱了吗。”
“目前没有。”
许崇文和许柏承,一个是虎父,一个是虎子,虎父道行高深,虎子意气风发,与虎父对战的危险系数高于虎子,但虎父会斟酌局势,三思而行,虎子却生杀掠夺,不计后果。
以傅彪的才智,许崇文不会看错,他就是胸无墨点的大老粗,他哪懂对弈之道和迂回战术,显而易见有高人指点他。
我撂下杯子起身,“我打算和傅彪斗上几回合。”
尹正梧拧眉,“夫人,傅彪的营生不光彩,有一部分沾了灰色,制假药、放高利贷、开荤吧,他无恶不作,惹上他恐怕要生乱。”
包房正中间摆放着一只鸟笼,我逗弄着笼中鸟,“我了解他底细,百达丽会所已经交锋过,柏承还牵涉其中,那几日满城风雨,若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幼卿的丑闻盖住了我们这一波谣言,早就不堪设想。正常情况下的确不能动傅彪,可如今我走投无路,崇文不保我,还推我挡箭,他在试探我有多大的能耐在这场浩劫中安然无恙脱身,能否担得起他的重托,他提供做戏的舞台,我能令他失望吗。他失望了,我有好果子吗。”
我围着鸟笼溜达,“既然傅彪是不三不四的买卖发迹,我索性也采取下九流的路数斗他,挖他的后院。女人斗女人,男人出面就太小气了。”
我蹲下,手指探进笼子的杆内,把玩翅膀上雪白的羽毛,“你认得它吗。”
尹正梧回答,“是信天翁。”
我说,“许崇文嗜好养鱼和猎犬,也嗜好花草,许柏承嗜好养鹰。”
尹正梧瞧着逼近半人高的信天翁,“您嗜好养鸟。”
“不。”我否认,“我只养了它。有七情六欲的人尚且喂不熟,何况是畜生,白搭精力罢了。”我拨弄着它尖细的喙,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声,“你认得它,可它不认得自己的骨血,伴侣,不认得至亲,它只认得自己的窝,它们都有各自的巢穴,巢穴建筑在树杈上,有些树木的枝丫或许很细,也是它所依附的。以后会生长得多么粗壮谁也未可知。进错窝会残杀,厮杀胜出,才能取得一席之地,厮杀败北,早在安身立命之前就朝不保夕了。进对了窝,一时的隐忍换长久的体面,所以鸟禽和人类没区别,寿命与成败取决于飞向哪里。”
尹正梧说,“夫人只管重用,我绝无二心,我会竭尽所能效劳。”
我淡淡嗯,“我相信尹经理,正如我相信这一盘包含情感与利益的棋局,我一定会赢。”
40
那几天尹正梧伺机对傅彪身边的女人下手,他瞄准了傅彪在酒吧搞上的一个卖酒妹,傅彪很喜欢她,前前后后送了四辆轿车了。
我当即否定尹正梧把她看作猎物的思维,“一时兴起的宠物,能接近他的核心吗。这种卖酒女,发廊妹,傅彪在蒲城,阑城,惠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掌握他的核心奥秘,是他的夫人和有名分的情人。”
尹正梧一筹莫展,“绑他夫人?”
我在梳妆镜前画眉,“未免太猖狂。夫妻一体,折腾他的夫人,是打他脸面了。”
尹正梧是单身,他对男女之事不很透彻,“如何得知哪个女人是傅彪有名分的情人呢。”
我画完一边,又画另一边,“他名下的房产会圈养这个女人,一时兴起的宠物,男人只会带去酒店。假如他的房产圈养了多个,最冷僻的寓所居住的女人,是他真正独宠的。傅彪仇家遍地,近期又不在蒲城,他会把最得他心的女人安顿稳妥。防止后院起火。”
尹正梧恍然,“我懂得了。”
我挂断这通电话,耐心等他的成果。
窗柩下的天色蒙蒙亮,我又昏昏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小区外的街道有汽车正鸣笛,我赤脚下床敞开窗子,扑面而来的湿气撞得脸冷冰冰,院子里的白玉兰凋零荼蘼,被寒凉的露水击落,撒了一地。
许崇文在一株树下练太极,我匍匐在窗台喊他,“崇文!”
他全神贯注打拳,并没听清我的喊声。
我草草洗漱下楼,保姆买了菜从玄关外进客厅,我换好运动鞋,她一手递我煮热的鲜奶,一手放篮子,“夫人,您醒得早。”
我胡乱系鞋带,“崇文也早。”
她说,“许董五点便吃完早餐。”
我一瞥壁钟,“八点,不早了。他练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