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一拽,力量更大,更难以摆脱,我完全匍匐在他怀里,他审视着我,用那样的目光,那样温柔、诡谲、深不可测的目光,审视着我,观赏我的每一厘,“你猜猜看。”
我说,“你有替死鬼了。”
他含笑,“不是。”
我不吭声。
他指尖似有若无掠过我眉心,“许太太某一刻,确实很诱惑。”
我和他对视着,“你是许崇文的儿子吗。”
他说,“你不是手握证据了吗。”
“你没有被我诱惑,你是估算出自己藏不住多久了。”
沈怀南的眼睛里窝着涟漪,像一丝笑纹。
我推开他。
沈怀南直接拉住我,拉回桌后,他侧过脸,对准我的唇,“不亲就走吗?”
我动作一滞,愕然注视他。
“许太太觊觎我这么久,机会来了,你又不把握。”
我反复蠕动着,要从他掌中挣脱,他并无松手的想法。
我急不可待说,“宋幼卿曝出丑闻,我要去澜园找许柏承。否则他会猜忌我。”
他无动于衷,“许柏承的事,与我何干。”
他脸上的笑意沉没,“原来许太太光顾盛文,只为求证。不是想我。”
我一噎。
他仍旧云淡风轻,“想吗?”
我屏息静气,弯腰在他高挺的鼻梁亲吻了一下。
沈怀南这才放开,他触摸我吻过的部位,凝望我笑出声,“吻得很结实,我相信许太太的确想我了。”
039 一夜
我朝门口走去,又驻足,取出坤包内震动的电话,来显是公馆座机,这时辰只能是保姆,我接通,“青姐。”
她刻意压低声,“夫人,您事情办完了吗。”
她的反常我莫名其妙,“你有事吗。”
“请您速速回来。”
我发懵,“急吗?”
她说,“是突发事件,没直接涉及您,又间接涉及您。”
我一头雾水挂断电话,正要拉门,沈怀南唤住我,“许太太。”
我停住。
他胸有成竹的架势阻拦我,“许太太,现下不适宜你回景河。”
我横在门把的手滑下,我确信他没听见保姆说话,他却能揣摩这通电话的来意,我不可思议,“沈律师又算到什么。”
沈怀南言之凿凿,“宋幼卿在公馆等你。确切说,她等许柏承。她的丑闻曝出,此前无预兆,宋氏无力还击,许柏承也方寸大乱,他按部就班执行的计划被阻扰,是他自从纵横商海、纵横名利场而遭遇的前所未有的困境,曝光的时机不巧,为降低热度,婚礼会无限延期。他了然于心,延期不是幕后黑手的目标,彻底无期才是。他此刻措手不及,不惜代价委身破局的只能宋幼卿来做。然而许柏承想清策略前,他不会贸然接受宋幼卿当面解释,是避而不见的状态。宋幼卿寻他未果,登门许宅,保姆当然会将女主人请回应对,宋幼卿猜到了许太太在暗中伏击她,她也猜到有内鬼接应你,更猜到宋氏不放足量的血挽回许柏承,她不可能再说服他接盘,许柏承是天之骄子,他的光环造成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制,假设宋幼卿旁敲侧击将宋铂章肯许诺大出血告知了许太太,许太太不转达许柏承,你做主拒绝,许柏承的怒火会撒给谁呢。你不拒绝,许柏承与她又破镜重圆,你岂非白忙活了。”
好一个沈怀南。
不出盛文,决胜了七分天下。
我挺直脊背,不以为意,“毁坏她名声妨碍她婚姻的是她亲弟弟,干我何事?她若一清二白,我再神通广大能伪造事实污蔑她吗。她有脸兴师问罪,不如豁出脸召开记者发布会,和宋氏撇清关系,万千舆论都包揽自己头上,挽救宋氏的股票动荡,她也算对家族尽心了。沈律师怎就断定她来探我的口风呢。”
沈怀南有一搭无一搭抚着笔筒镌刻的木纹,“宋氏千金是一颗蛋,有缝,苍蝇叮咬;无缝,苍蝇嗑出缝也叮咬。许太太对宋幼卿不友好,是她自己,她父亲,许柏承都看在眼里的。她一脉相承的亲弟弟暗算她,她会勃然大怒,可她能手足相残吗?宋铂章对唯一的男丁是打是骂,能驱逐家门血亲不认吗。宋世忱的后果,远比许太太的后果好得多。我明白许太太的盘算,你答允给宋世忱垫背,是不作数的口头协定,你实际要他给你垫背,祸水东引所有的罪责,引向他顶包。许太太是小女子,唯小人与小女子难养也。既是小女子,就该利用它的优势反水耍无赖,宋世忱死咬你违约,不免失了男人气度。”他拎起笔筒,逆光擦拭纹路间的尘埃,“许太太的盘算,宋世忱大抵也明了。他之所以装聋作哑,是因为不与你合作,他独自搅不乱一池水。东窗事发谁来托底呢。许太太片叶不沾身,万一惹恼宋世忱,他捅破你和许柏承的奸情,你在海城还能生存吗。你的优势是性别,宋世忱的优势是你不可告人的隐晦。宋幼卿这桩艳闻,许太太洗不清自己的嫌疑,你顾及隐晦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洗,这是宋世忱会找上你结盟的缘故。”
我深吸气,“沈律师坐山观虎斗,看宋氏梅尔搏斗不可开交,你预备坐收渔利。”
他眉目带笑,一语道破我心思,“许柏承借助岳丈的势力抗衡许崇文的如意算盘成空,他一心扑在弥补自己大局,暂时无暇娶妻生子,而许太太足够在暂时的一年半载里,力争大权在握,勾住许柏承,将支离破碎的感情也反败为胜。宋幼卿败北,许家的儿媳后继无人,许太太又可自欺欺人,哪怕你们的感情趋于失控,与你最圆满的谋算事与愿违,终有一日你们反目了,他的姻缘成一桩,你就出头搅黄一桩,许柏承一辈子是孤家寡人,也一辈子只属于你。相爱不得,相杀也自得其乐。至于我”他懒散倚着椅背,“没有许太太的搭桥,我进驻梅尔是痴人说梦。你早已做两手打算,部署了假私生子,许崇文届时要查验血样,许柏承就在你的床上,你偷梁换柱还不是易如反掌。我唯命是从,你就喂我甜头,我略有挣脱,你就以你的方式来训诫我,没收你送予我的一切,在梅尔,在许家,在上流阶层,我抗争许太太,如蝼蚁抗争大象。我有再多的计谋,只手遮天的许太太遏制我发挥是绰绰有余的。”
沈怀南究竟是怎样的男人。
他历经了什么苦难,什么残忍毒辣的训练,他的眼洞穿人心,能缠死对手,缠到对手的五脏六腑都赤裸,缠到对手吐出心肠,暴露自己不与人知的诡计和人性。
我不由自主攥拳,“沈律师可知,在众多达官显贵的眼中,你的剖析力,你的放肆,可贵又可憎,可留也可除,高处不胜寒往往最忌讳没有秘密,秘密是贵胄的遮羞布和保护膜,你堂而皇之揭开遮羞布,稍有不慎,多疑的雇主能葬送你。”
他笑意深浓,“葬送我什么。”
我折返,匍匐在办公桌,“读史书吗?地位悬殊的两人,地位低的掌握了地位高的见不得人的秘密,地位高的担忧他传播会殃及自己,一不做二不休,让地位低的永无开口的可能。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大自然是,社会更是。我的阶级远超沈律师,沈律师要懂得屈服和闭嘴。”
沈怀南直面我的严肃,他笑意又加深了一重,“屈服和闭嘴,还要讨好和殷勤。”
我直起身,“不错,孺子可教。”
他耐人寻味,“多学点花招,服侍许太太。”
“我不需花招。”
“蛮力吗。”沈怀南的眼窝不似许柏承幽深,许柏承最俊美便是那双眼,介于欧美男人和亚洲男人各半的风格,他从不落泪,无心的男人不会有痛哭流涕时,可他那双眼若蓄着泪水,一定能令无数女人心疼,无数女人沉沦。
我说,“也不需蛮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