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我沉思,“是过夜是吃饭。”

司机欲言又止,我心下了然,“你们先生耳聪目明,崇文前脚出海城境内,他后脚指使你接我。”我推开衣帽间,“你等十分钟。”

我换了一条胭红色的长裙,图案是水墨画的,像几道河流交汇,如烟扫过。

每次幽会我都穿裙子,下雪结冰也不例外,外头披着棉服,里头套着裙子,他说我腰肢玲珑,臀也饱满,裙子上身的韵味无可替代,最勾起他的兴致。

我坐进车里,司机一路向西疾驰,快到澜园时,途经福宁路,十字口堵车,我望着烤鸭店外排起的长龙,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来显是一串生号,我挂断,紧接着又打入,我这才接听,那端是郑培恩的声音,“许夫人。”

我不着痕迹瞥驾车的司机,故作镇定,“有事吗。”

“我从宋氏公关部索要了您的号码,公关部以公事为由咨询了梅尔人事部您的联络方式。您委托我的差事,我尽力了。许总道行高深,不是我能抗衡的,他自己摆平了。”

我逗弄抱枕边缘的穗子,“您夫人可好。”

郑培恩听出我不方便,他踌躇说,“我稍候打来?”

我否决,“您讲。”

他像是往一处僻静地方走去,“我夫人的确参与了此事,我小有权势,可较之许总不值一提,凭一己之力激不起半丝水花,反而露马脚。我夫人的娘家在商界有一些人脉,动用了土地局的渠道,查出规划城中城的这块地皮有纰漏,我大舅子是土地局卸任的二把手,我顺势制造了这一波舆论。我的宗旨一则让许夫人满意,二则不能将宋氏连根拔起,我毕竟是宋氏的股东,宋氏的兴衰我一损俱损,于是瞻前顾后,火候上没有把控好,来不及发酵许总就出手平息了。”

道旁的风灌入车窗,我撇开遮在睫毛上的发梢,“具体点。”

“地皮承包合同是一式两份的阴阳合同,用以税务上的偷梁换柱,也用以辖制双方在后续合作中意见分歧,是商与商互利的方案。许总的地皮是竞拍获得,所持者和媒介是土地部门,而土地部门所设定的阴阳合同,是用以规避商户在建筑、上市、运营期间的风险,诸如天灾、产品质量不达标此类的风险,省得祸及部门公信力与对接人员的清誉,在成交后直接与商户一拍两散,商户出事,土地部门便将阴阳合同之中的阴合同公示自证。我夫人有人脉,可许总的人脉有过之无不及,他收买了土地部门负责合同的人员,添了几笔,添的这几笔,扭转了乾坤。阴阳合同的属性是私密且不地道的,土地部门公示时的呈文绝不是我向您陈述的内幕,是美化后的。许总将改后的阴阳合同当作筹码,胁迫大事化小,否则会先发制人。”

许柏承绝地求生的能耐,我是清楚的,我没多大的惊讶,“进展怎样。”

郑培恩说,“许总的胁迫奏效了,调查组也答应翻篇撤出宋氏,宋董权衡利弊,没有与许总继续僵持,婚事如旧。”

我捏紧机壳,“其他呢。”

郑培恩无可奈何,“许夫人。这门亲事在外人看来属于两情相悦的同时利益至上。许总倘若代表梅尔的接班人迎亲,是宋氏高攀,许总代表自己一个总经理的职务,是许总高攀,但许总必定是接班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他又是独生子,梅尔别无选择,宋董押注他是情理中的。女婿人选,没有比许总更优秀更有价值的。”

我深吸气,“有劳了。”

郑培恩说,“祝许董和夫人心想事成。”

我终止了通话。

车泊在澜园,又行驶了几百米,我无精打采的窝在后座失神,半颗头颅探出窗,未立刻动身下去。不连贯的犬吠从三排的庄园传出,忽高忽低的刺耳,零零碎碎的雨点子溅在灌木丛中,也溅在我眼睑。

“林小姐,要下雨了。”

我回过神,从车内下来,司机亮起闪灯驶入车库,我并不急于进屋,而是驻足在夜色里,观望面前静谧的洋楼。九月初的海城更深雾重,霜露掺杂了寒意从空中沉落,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有小小的水洼蔓延。

二楼的几扇窗子灯火通明。

路灯的泡子在风雨侵袭下萎靡不振,我看了许久,眼发花。

我悻悻揉着眼皮。

保姆听见引擎声从院子里迎出,她支住铁栅栏,“林小姐,先生在等您。”

我把坤包交到她手上,“这两月,他更忙了。”

保姆应和,“是比从前回来的次数少了。”

我若无其事迈上台阶,“他独身回吗,一次半次的,可有带人。”

保姆接住我的包,“先生从没带过女人。”

“你倒是够机灵的。”我推门进入,在玄关处换鞋,“我压根没问男女,只问带不带人,你替他撇清什么。”

保姆讪笑,“林小姐别冤枉了先生,他确实独来独往。澜园迄今为止只来过您一个女人。我日夜在家伺候先生起居,进进出出瞒不过我。”

我没理会她,径直上楼。

许柏承在房里等我,他洗了澡,连廊檐下都飘着沐浴露的香味,清清冷冷,融合了西番莲,雏菊和薰衣草的香味。

他背后垫着枕头,半躺半坐,一缕月色从落地窗外射入,它本清幽,可天色阴沉,淅沥的雨水弥漫,乌云遮蔽下又说不出的黯淡。纱帘半挽,光影透过绸缎稀释了许多,变得虚无朦胧,被屋檐攀附的桑叶溶成菱形,洋洋洒洒泄了一地。

我喜欢澜园的灯。

比橘色凉,比粉色深,在灯影的深处,许柏承正浏览一本财经杂志,他知道我进屋,却未开腔,仍全神贯注阅读着新闻。

我站了一会儿,慢慢挪向床畔,“你最近忙什么。”

他翻了一页,“公务。”

我爬到床中央,卧在他腿上,“许崇文去外市,是你调虎离山吗。”

他叠了书角做记号,“你心里,我如此厉害吗。”

我如实回答,“在我心里,你无所不能。”

许柏承将杂志搁在床头柜,他捞起我,抱在胸口,“遗憾我不是无所不能。”他打量着我,“如果我无所不能,我调教的武器会帮着另一个男人掣肘我吗。”

我皮肤冰冷,更显得他手掌滚烫的温度,他包裹我的脸,“林姝,你告诉我,如何惩治无用的武器。”

我一言不发。

他笑了,“武器不老实,误伤主人,我可以打磨它,重炼它,武器明目张胆,我只能熔断它。”

他抚摸着我,“熔断它,它就不复存在了,变成一抔脏兮兮的土,谁路过都踩一脚,它无还击之力,可怜又无助。你说武器想要这种下场吗。”

我说,“任何武器,都不想要这种下场。”

他猜到我的回应,“那武器会听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