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宋铂章打圆场,“认错有什么要紧的,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熟识的日子还多。”

沈怀南颔首,“宋董,我告辞了。”

他又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许柏承,他无所事事把玩紫砂壶,两人皆无话可说,沈怀南从雅间扬长而去。

我伸出腿,鞋尖勾着屏风,扣住一折,尤嫌不够,又扣住两折,只露窄窄的缝隙。

宋铂章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柏承,萨普临阵放鸽子,这事你说你不晓得。”

许柏承撂下紫砂壶,又拎起茶壶,将沸腾的茶水注入杯口,“是的,宋叔,我不晓得。”

宋铂章冷笑,“你父亲晓得吗?”

许柏承眯着眼,“宋叔的弦外之音,我不懂。”

“柏承。”宋铂章深意十足,“幼卿喜欢你,一心要嫁你为妻子,你们来往之初,我也曾阻拦她,幼卿的性子像她母亲,处事执拗,我阻拦无果,委实萌生过私心,你是许家长子,是梅尔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宋氏和梅尔结亲,暂时是宋氏吃了亏,俩老的尘归尘土归土,宋氏有一儿一女,梅尔唯你一子,你与幼卿生儿育女,再接管梅尔,数十年后,不等于梅尔姓了我宋氏吗。长远看,倒是我占了便宜。”

许柏承递给宋铂章一杯热茶,“您能割舍眼前的利益,谋求长期的利益,宋叔深谋远虑。萨普失控是我的疏忽,可它不足以成为您怀疑我的依据。我父亲年事已高,他虽然不器重我,但在我的眼皮底下架空我也绝非易事,我会一步步将梅尔收归囊中。您和他百年故去,梅尔是我的,也是幼卿的,我浮沉商海,所创下的所有成就与名望,宋叔功不可没。”

宋铂章掸了掸水面浮动的茶叶沫,“你父亲着迷于你的后母,将五成的股份转赠给她,而你手上百分之零点一的股权也无,你尚且向你后母屈膝,她不待见幼卿,几番刁难,我的掌上明珠嫁给你,可不是看婆婆脸色生活的。”

许柏承坐在那,不言不语。

宋铂章反问,“你有何措施。”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雪茄,“你与她和睦吗。不如我想个办法,了却你后顾之忧,也摆平幼卿的麻烦。”

普洱过喉,我呛了一滴。

宋铂章这话显而易见,他要效仿许崇文原配的手段,动用不入流的下三滥招数冲我下黑手。

许柏承始终无动于衷的神色猛然一沉,他静默几秒,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按下开关,火焰蹿升时,映红他讳莫如深的眉目,他了无起伏的语调,“我父亲的续弦,我亲自来解决。许家内宅之事,宋叔不必插手蹚浑水。”

宋铂章嘬着烟头,“不需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许柏承唇角噙笑,“我有应付之法。”

宋铂章咽下茶水,“我拭目以待。”

壶内的茶反复滚开又晾凉,早已食不知味。我死死地擒住桌布,若非亲耳所闻,我还真不信驰骋商界的宋铂章是这般不仁不义的小人。

我在茶盘下垫了两百元钞票,径直跨出屏风。

我穿梭在嘈杂的人潮中,茶香太浓郁以致闻了都上头,我挤出最热闹的雅间大厅,拦住一名推餐车的侍者,“洗手间。”

他指了指东南方,我匆匆到达女厕,在公用水池清洗手心粘住的糖渣,我洗完烘干,沿着原路返回,无意瞥了一眼男厕,四周都鸦雀无声,仿佛一座空冢,在空冢的尽头,男人叼着香烟,右腿膝盖微微躬起,左腿伸直,崭新的白色皮鞋锃光瓦亮,脚尖朝着空荡的楼梯打节拍,隐约有乐曲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忽高忽低,像女人欢好时,情难自抑的呻吟。

他从青石板上摇曳的影子里判断出我经过,将空闲的一只手从长裤口袋里掏出。

我看清男人的一霎,步伐戛然而止。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去而复返的沈怀南,我拿不准他的意图,在原地未动。

沈怀南被缭绕的烟尘熏得微阖眼,“许太太,如此缄默,不像你的性格。”

我依然一动不动,但接茬了,“沈律师认知中,我是什么性格。”

他嗤笑,“在咖啡厅时,我陈述了我的认知。只是今天过后,要多加一条。”

“哦?”我这才慢悠悠靠近他,“沈律师加了哪一条。”

沈怀南换成左手夹着烟卷,“许太太的敏感多情,似乎不止对许柏承。”

我皮笑肉不笑,“沈律师竟窥探到我的多情了。”

他站在灯下,我们咫尺之遥,“许太太跟踪我吗。”

我面不改色,“巧合。就像沈律师去蒲城撞见我与柏承私会,一样的巧合。”

我一语双关,几乎要戳破他,他笑纹滞在眼角。

可惜我不会戳破。

一则我没实据,二则成人的交易如果太较真,失了体面的分寸与保护膜,就只得劳燕分飞的下场。

狭长的烟一厘厘自燃,烧着他的指腹,“沈律师的秘密,只怕比我有过之无不及。”

他牙齿咬烟蒂,咬得不轻不重,齿痕却残留,我继续逼近他,沈怀南不允许我逼到他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伸手抵住我肩膀,“许太太要关注的是梅尔的风向,是你自己的心肠,是你栽的跟头和你犯的痴狂。我的秘密,我的来意,我的一切,你没必要探究。”

他嗑灭烟灰,“我不是局中的人,我早晚要功成身退,前途漫漫,后面的荆棘许太太自己劈砍。”

“是吗。”我笑中透着揣测,整理他的衣领,分明可以利落,却故意磨蹭,指甲盖蹭过他温热的动脉,像锋利的针,比针柔软,他喉结的滚动也传递到我指上。

“我猜,沈律师就是局中的人。当然,我没证据。倘若我有证据了,还好玩吗?沈律师无时无刻会提心吊胆我这张嘴,眼下你我之间,沈律师占上风,你挟持着我的底牌,我的丑事,凭这些,我就得供养你。我其实不愿改变这种局面,我很受用依附沈律师,除非沈律师自己太不识趣,我不得不改变局势。沈律师不随父姓,随生母姓沈,毕业于千里外的学府,八竿子打不着海城,你是冲谁来的。我要是肯花心思拼凑,向柏承谏言,他生性最是毒辣多疑,我确实离不开沈律师,可大不了黔驴技穷,仓皇败阵,我认命。沈律师不介意失去我,那是从前,从前我对你不了解,当前沈律师得罪得起我吗?我能搅乱你的计划,柏承能封死你的路。许崇文嘛,沈律师既然躲着他,势必有你的想法,你估算,你会不会得不偿失啊。”

我踮脚,上半身伏在沈怀南的上半身,浑圆的胸脯颤颤悠悠融合他,他衣衫单薄,廊檐下不通风,我感觉到他皮肤渗出一层薄汗,将衣衫浸湿得更服帖,似是毫无阻隔,又似是有阻隔反倒多此一举,连我的肩带也黏住,随之脱落到腋下,我春光乍泄,他甫一低眸,便一览无余。

沈怀南双手贴着墙,他沉寂如水的目光掠过我,身子明显一僵。

他嗓音无比嘶哑,“许太太威胁我。”

我戳着他心跳最狂热的部位,“我花了五百万雇佣沈律师出谋划策,我要吸你的精血,榨你的才智,沈律师偷梁换柱来绞我的肉,啖我的髓。我千方百计拉拢萨普,给宋氏一记重创,这是沈律师辅佐我实行的。你却暗中帮助宋铂章扭转了亏损,他未曾弹尽粮绝,如何会勃然大怒,不恼怒又如何与许柏承撕破脸,现在宋氏和梅尔的联姻照常如旧,我无异于白白折腾,还险些让许柏承忌恨我,倒是给你创造了再立一功的良机。合同书有标注,委托人违约,支付律所三倍的补偿,代理人泄密或叛变,支付客户十倍。沈律师,五千万的罚款,你何时打我账上呀?”

沈怀南发出一声笑,“十倍,许太太白日梦中的不平等条约吗?我不记得我填过这个条款。”

我牢牢地挂在他胸前,寸步不离。挽着耳畔垂下的发梢,“沈律师,回去瞧一瞧合同,我恭候你。”

沈怀南注视我许久,他拨出一串号码,很快那头的女人接听,“沈律师。”

“去我办公室,第三层抽屉,检查一份红皮夹内的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