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1)

我小心翼翼,“我要向你汇报一件事。”

他没搁在心上,从眼镜盒里掏出镜子,“你掂量着办。”

我替他掖被角,“柏承怀疑你指使我阻碍他与宋氏联手,他将我堵在办公室,质问我前因后果。”

他戴老花镜的手势一停,“你坦白了。”

我立马蹲在床畔,仰面澄清自己的意图,“当时情势紧急,我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心虚,我委实骑虎难下。萨普和宋氏解约一事,是我出面从中作梗,抚平柏承的怒火是当务之急,他过于戒备只会从此疏远,再近他身牵制就难了。舍小保大是绝境中我能想到的最稳妥计策,他本就心知肚明你打压他,我承认与否不影响大局。至于寻子和拉拢幕僚这些要紧计划,我不曾泄露只言片语。”

许崇文沉思着,片刻说,“我知道了。”

我接过眼镜布擦拭着镜片,擦拭干净他戴上后,我正要出屋,猝不及防被许崇文叫住,“林姝。”

我回头,他搁在床铺木雕台子上的杯子空了,我询问他,“再来一杯牛奶吗?”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你和柏承私下如何相处,我不干涉,我要告诫你,在外注意些。柏承是许氏血脉,他的任何丑闻,我必定不遗余力保下他,可你是我的填房,家族中艳闻轶事引发的流言蜚语对你的杀伤力远超过他。”

我不明就里,“崇文,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拾起一本书,“你的裙子。”

我错愕弯腰,一撩裙摆,触及大腿根的残留物。

我早就把这茬抛在脑后,我张了张嘴,试图向许崇文解释,可他仿佛不甚在意我的私事,我索性没有解释,从客房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晨我赶到梅尔总部,乘坐电梯上七楼时,乔秘书正在过道等候我,我没料想她像一剂狗皮膏药,不管我厌烦驱逐到何种程度,也视若无睹跟定了我,没有后台授意支撑,她绝对没胆子死磕我。

我脚步减速,慢悠悠挪到办公室门口,瞥了她一眼,不阴不阳说,“乔秘书辛苦了。”

她像听不懂我的奚落,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梅尔赏我一碗饭吃,为林董事鞍前马后是我的职责。”

我理正衣领处的蝴蝶结,“赏你饭吃的,是我吗。”

她不卑不亢,“是许董。林董事是许董的妻子,许总是许董的儿子,都是我的主子。”

乔秘书年纪轻轻,应变不差,我不由对她刮目相看,“看来你能搏得柏承的赏识,得益于伶牙俐齿和头脑清醒。”

她不吭声。

我皮笑肉不笑,“既然打定主意效忠我,就进来吧。”

我率先迈入,她紧随其后。

我在大班椅上落座,“一杯咖啡。”

她拿起杯子到达饮水机前,“您有特别的口味癖好吗。”

“多糖多奶,不喝黑咖啡,蓝山不加奶,加可可豆去酸。”

乔秘书笑了笑,“我记下了。”

我懒散转动着椅子,指节有一搭无一搭叩击桌沿,凝视她冲泡咖啡的娴熟身影,她在杯里泡了两块方糖,我命令她,“继续加。”

当她加到第五块时,水面泛滥起像云丝一般的涟漪,将原本的深褐色稀释成浅咖色,她撂在我手边,“林董事,您的咖啡。”

我低眸,“能喝吗。”

她说,“按您的要求调兑的。”

“我的要求。”我两指把住杯柄,杯底脱离桌面的同时,我倾洒在垃圾桶内,“乔秘书听从我的要求吗。”

她顿悟了我故意刁难她,她一言不发站在距离我一米之隔的桌前,“林董事,请您明示。”

我翻脸无情,“我没什么好明示你的。下属服侍上司,要有起码的眼力和领悟力,乔秘书连泡咖啡都不合我胃口,我能指望你服侍好我的日常吗。我身边职位不养闲人。”

我扬下巴,“乔秘书再靠近我,我将支会人事部解雇你,我喝咖啡的癖好你不用记下,我这番忠告,你最好记下。”

乔秘书杵在那一动不动,我不再理会她,直接翻开桌上的海城日报,津津有味阅读着,好半晌后,她从办公室离去。

我无意扫过占据了整一版面的新闻图片,这一版不属于财经和时政热点,我极少浏览,几年来我只关注和许家相干的,这是身为许崇文的配偶该具备的觉悟,正因我精于商业的交际之道,从容应对记者挖的陷阱保全彼时动荡不安的梅尔,许崇文才不舍得处置我,对丈夫不忠且一无是处的女人,老谋深算的他根本不会饶恕,早在奸情败露的巨浪中我就灰飞烟灭了,之所以风平浪静至今,除了他一力保下长子名声和许家清誉的斟酌外,许崇文更渴望寻找一个势均力敌的武器,在他退出战争后,他亲手打磨的武器依旧能成为他对战场的制约。

我如往常略过这一版,然而翻页的空隙,醒目的彩色照片吸引了我,我顿时死死地抓住报纸。

是许柏承和宋幼卿。

我认得女人佩戴的帕玛强尼腕表,是新上市的定制款,白珍珠贝母色,我上星期在许柏承的车里见过礼盒,而宋幼卿的生日正好在四天前。

他拥着她的腰肢,深邃的眉目带笑,一手支着伞,伞外是烟雨朦胧的湖光山色,伞下是她柔情依偎,她望着他,含情脉脉却不语,他目光交错,与她偏颇了一寸,只一寸,她未能入他的眼中,可他停驻在她发梢的落花上。

是桂花。

只在蒲城才有潋滟的湖水和早开的桂花。

八月初盛放,九月底凋零。

现下正是万般绮丽的花期。

他们亲密耳语,途经我放花灯的湖畔,在照片的一侧,刊登着许柏承和宋幼卿正式成婚的婚期,定在十二月底。

犹如一道惊雷劈中,我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剧烈抽搐着,三魂七魄都逼出躯壳,只剩茫然喘息。

我手一松,报纸飘忽坠落,砸起熙熙攘攘的尘埃,融化在一滩暖阳里。

乌色的光晕流泻,我的影子也沉溺其中,恣意重合的光影像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一对璧人,另一个世界里却是无名无姓的看客。

这场掠夺,未曾开始,我便在局外黯然谢幕。

自始至终,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