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被她逗笑了。“男人再优秀也只能光看看,还是得我们自己努力才行啊。”

奈奈年纪比她还小,却有些社会老成。竟然要教她抽烟要过肺,云出岫被她那一套理论弄得哭笑不得。每次工作间隙奈奈都会找她去消防通道,“云总?一起来根?”

她都欣然接受。时间处久了,奈奈更像是一个既可爱又能干的妹妹。

这些天心情不爽的时候她就睡在半山别墅,一个人在天台静静抽银钗。在家里是万万不敢抽的。

云家家教极为严格,从云爷爷到他的两个亲生儿子,皆身在高位。两个儿子还是退伍老兵,个个都是封建传统的钢铁直男。云家到现在也一直在持续贯彻大家长制。

云父的教育方式十分刚猛粗暴,不讲道理。小时候云出岫调皮,云爸爸道理说不通抄起“家法”就打。甚至对她的学业方面要求更为严格,订立了严苛的满分制度。

当时就读于机关院校,她的学业一直都是第一名。就这样还不够,云父要求语数外三科必须全部满分,少一分就要挨打一棍。有次云出岫三科加起来差13分满分,被云父在家里执刑13棍。把小小的女儿打到怀疑人生。

云家五代从龙,家风严谨,对后代要求相当严格。云父又是行伍出生,持续信奉“棍棒下出孝子”的条例,因为他自己从小也是被一路打过来的。因此他并不觉得这样对待女儿有什么不妥。并且云父丝毫意识不到他生的是女儿,不是男儿,女儿不能像男儿一样打出成绩。

云出岫始终记得令她童年痛苦万分的“满分制度”,每次考完试都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云父在她的记忆中是家教的执法者,是经常出差的不归人。父性的缺位让云出岫对年长的男性异常青睐。在她挨打哭泣的时候,只有姜月丘护着她。云妈妈只是在一旁心疼地旁观。她不做执法者,却从来不出手阻拦对女儿的执法。

莫名想到了这些童年往事,云出岫加重了忧虑。

从小到大,直到现在,都只有小叔始终陪着她。如同十多年前陪着被迫挨家法的小侄女。现在就算她长大成人,难受的时候依然不想回家,只想去到有小叔在的地方。

她身上轻轻披上了绒毛毯子,姜月丘站在她身后,从她手中抽走燃尽的烟蒂。

他格外不喜她抽烟,却也知道她为何如此。

姜月丘从她身后将她紧紧围拢,目光与她一同往满城山色看去。

半山别墅的天台外,高高耸立着重重山峦。黄昏之时,低矮的白雾绕缭在山色之上,入目满是一片墨绿的烟霭。一重一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只白鹭从山脚直冲入雾,嘹亮的唳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勾的人神思漫游境外。

小叔的卧室里,挂着一副清丽的山水卷轴。这是男男14岁时画的。她师从雪峰派第五十八代掌门人,传承雪峰一脉山水画技。

自她去H市读书,一年难得两次,许久未曾去师门拜会恩师了。看到小叔卧室中的卷轴,她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没有遇到梁嘉镕,她如今大学毕业或许遵循父母意见在C市本地做公务员,再接下雪峰派传承的责任,壮大师门。

如果没有遇到老梁……她的人生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她将按父母的意愿匹配到同样是公职人员,双方父母知根知底的董力霖。在与他相亲、订婚、生子。

她将会一辈子如同清闲富贵的云妈妈,业余之时再处理师门琐事,投身自己热爱的国画事业。她这一生当真是清闲又富贵……

是为何会走到现在大雾茫茫一片白……仅仅只是因为遇到了梁嘉镕吗?

不,是她不愿过清闲富贵的日子,是她不甘心,不甘心生长在循规蹈矩的家庭里,不甘心一辈子被父母安排得妥帖稳当,不甘心!是她不甘心!

她找梁嘉镕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放荡不羁桀骜不驯,她想跟着梁嘉镕做事是因为他活出了自己的人生,让她在安全稳定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丝不安于现状的动荡。

她想去做卧底记者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好好开眼看过这个世界,她的世界仅限于云家为她量身打造的温室花园。

云出岫好像抓出了一丝玄机,与茫然大雾中窥见一点亮光。

原来一切都是来源于她的不甘心。那接下来的路该往何处走?又该往何处去?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她分辨不清,完全摸不到前路!

164、月出山兮云出岫!

164、月出山兮云出岫!

姜月丘反复安抚着她的情绪,男男时有时无情绪激动,他无比耐心地安慰着她。“男男,没事的。小叔在这里,一切都会过去。一切终将过去。”

男男抱紧了小叔,窝在他怀里呼吸着淡淡的沉香味,渐渐平复下激动焦躁的情绪。

“小叔,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要离开男男。”她的声音已现泪腔。

姜月丘抱着心爱的女孩,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里。男男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心头肉啊,为什么要遭到如此磋磨。他恨不能以身替她。

“小叔永远不会离开男男,永远不会!若小叔辜负你,此生甘愿堕入无间地狱,来世永不为人!”

姜月丘此前从不信鬼神。可自城隍阁求签后,他坚定地相信老卦师的话。只要他一往无前,只要他从心而行,只要能达成夙愿,哪怕最终飞灰湮灭神魂俱散,一无所有,他亦九死不悔!

一川黛墨山色下,二人紧紧相依。月出山兮云出岫,男男的名字还是他取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羁绊,从降生那刻就已开始。

或者更早……从他来到云家起,命运的天平就已给他加注了砝码。

8年代C省农村。

在断粮少食的年代,基层工作很难做。

全县产粮锐减,县民们一连饿了两年。

直到云辅仁下基层大搞农业生产,妻子殷氏携全家在农村支援。

而在此之前,县农业局秩序崩溃。局长夫妻都活活饿死在下乡搞农业的地里。

殷先生是京城农大学生,来到县里后独挑大梁,前后用了一年多时间恢复了县里的农业生产秩序。

第二年秋,满山遍野稻谷金黄。

姜月丘是在最煎熬的那一年。

他跟着父母下乡种地,早上出发前父亲母亲把最后一口清粥留给了他。仅过了半日,他的父母饿死在他眼前。

岁的他嚼着草根,吃着泥巴一路返城走去。饿到虚脱的他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山野上有几只散发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只等他倒下,便会有一群同他一样骨瘦如柴的饿狼将他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