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发前,灯叶在众将士面前亮了相,出鞘便一阵寒光闪过,刀与刀鞘摩擦发出的震颤声都是那般凛冽,仿若撕裂空气,恢弘霸道。
江意秋单手举着,灯叶的刀刃划破长空,他一袭墨色长袍在寒风的吹拂下狂舞,今日束着发的银冠上边点缀着黑色云纹,凝重严肃的眉宇此刻锋芒毕露,将士们在下面齐齐等候着誓言。
“今日西戎犯我边关,略我大靖疆土,奉天子之命,尔等随我西行,拿起手中刀,踏平西戎贼。镇百姓之乐土!保家国之安宁!”
话毕,众将士齐声,如滔天滚滚雷声:“镇百姓之乐土!保家国之安宁!”
那声音一浪更高过一浪,一柄柄刀在手中蓄势待发,每名将士的信念集聚在一起,汇成坚不可摧的盾。
禾苑在楼上眺望着,注视着那黑色的高大身影在人潮的最顶端威威而立。
距离太远,禾苑看不清江意秋的脸,同样,江意秋也看不清禾苑的眼,但他们的视线同样能够交错,一样心照不宣。
“殿下,墙上风大,咱们早些回吧。”小年在一旁探声道,也同样远望着即将远行的众人。
“无妨。”禾苑的眼里数不清的忧虑,悠悠目光隔着数丈,江意秋的带领着一众将士,越行越远,原本视线里的黑色越发灰白,直至消失在山间。
他攥着手里的素白色帕子,突然间袭来的寒风刺激地他猛然咳了起来,赶紧带着帕子捂上口鼻,小年连连轻拍禾苑后背,十几二十下,直至三十下,咳嗽才渐渐缓下。
小年寻着风来的方向,欲如江意秋那般,替禾苑将不友好的风全挡下来,奈何他都还没禾苑高。
半晌,禾苑松开了些捂着的手,那帕子都被攥出了好些褶皱,小年瞥到一眼,惊道:“殿下!你咳血了!”
第34章 旧友
“我想回去看看,你就在这等我,好吗?”屋内点着熏香,白烟袅袅起,靖王靠坐在椅背上,这几日得了精神,便不愿再在榻上躺着。
皇后正在一门心思研究着药膳,闻言,双手放低了那纸张,抬眼道:“阿川,你这身子,真能去得?”
“能去,你莫要担心,就是还想请你帮我个忙。”靖王抬手,招呼皇后坐近些。
“本来还想亲自去梅林看看,现下,只能请你代我去一趟了。”他的手颤抖着,拂在她手背。
皇后喉间微动,双目含泪望着他,多年前的一见倾心到如今花发相伴,心脏仿若被捏得紧,闷闷地痛。
“当年的旧人,如今也就剩我跟李晏贞了,他这是怕了我。”他像是自嘲般地略微勾了勾嘴角,而后复又抬眼缓缓道:“你且安心,我定回。”
岁月沉淀又淘洗过无数遍的双目,烫起一股热,殿内的温度都好似低了好些。
话毕良久,皇后低垂的眸才渐渐抬起,“你若是不回,当如何?”
她的言语平静无波澜,靖王喉咙紧了紧,滑动两下,抬手去触碰那从未失色的貌美容颜,指腹轻揉。
他的嘴角上扬,微微眯着眼睛道:“阿时怎么都不信我了?我答应你的事,哪次食言了?过来。”
靖王敞开了胸前怀抱,她的朱钗轻碰到人的唇下,伸出手拧着他的衣襟,用力到指头泛了白,热泪点湿了他的胸口,湿润的睫羽颤抖着。
宫内的雪仍安静垂落,墙外一枝腊梅孤零零伸出来,小年耷拉着撑着下巴守在榻边,御医的手轻搁在禾苑腕上,神情甚是凝重。
寝屋内本就有地龙,小年又让侍女准备了手炉,禾苑抱在怀里,靠坐着,他凝视着御医,良久。
“殿下元气有损,加之过于操劳,又有肝气郁结,需得安心修养一段时日。”那御医吸了口气,又言:“安神香有助睡眠,可适当点一些。”
禾苑一一应过,小年听罢,拿着那药方仔细看了两眼,与之前李念慈开的有些微差别。
待那御医退下,小年愁闷道:“殿下,要不我写封信给江公子,我感觉还是那位小李大夫更厉害。”
李念慈已经回了洛阳,毕竟是位有些声望的小大夫,药房里总不能没大夫。
禾苑摆首,又听小年问:“殿下睡不好吗?”他想着方才御医的话,心里溜了好几遍。
“不碍事,上次江意秋送来的香还剩了挺多,点一些吧。”
“您都咳血了,要不还是告……”小年搀着禾苑下榻,声音说的很小,看见禾苑投过来的眼神,闭上了嘴。
“此事不准再提。”禾苑的眉目透着严厉,明明是病着的,却丝毫没有那份脆弱感。
小年自知劝不动,现下劝他回榻上休息也是如此,禾苑硬撑着也要把案呈看完,近日关于成立御史台的奏章快堆成了山。
那五本名册高月玥只翻了一眼,便没再看,故而又回到了禾苑桌案上,初建之时最易出岔子,他没法安心。
人往桌前一坐,便到了深夜。
“主子?醒醒。”江意秋三日不歇直驱合州,昨日赶在入夜前过了合州的边界线,到了曾经驻扎过的营地。
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视野开阔到几乎能望见到合州的望楼,塔楼高建,尖端都染在云间。
江意秋一觉睡到天明,脸还在埋在禾苑的礼服中,听见昭阳唤他,揉了揉衣料,将脸藏得更深。
合州州府亲自来迎,此刻都已经入了营帐,茶过两盏,还未见着人影,旁边坐不住的少年率先开口道:“阿爹,咱们大靖最为骁勇善战的将士,咋还没来呢?”
这少年丰神俊朗的模样,眉宇间英气尽显,佩刀虽未在手边,但从手上的茧子能一眼看出来,是个刀法不错的少年郎。
坐上的齐海忠双目不动,笔直挺着身,手搭在两边的椅杆儿上,道:“耐心,你这么着急坐什么?好好坐着!不然为父懒得跟你求这个情。”
闻言,齐轩又转了笑脸,安安分分坐了回去,微眯着眼问道:“那我们等会儿到底是尊称他乾圣王?还是太子妃啊?”
帐外的两名守卫听见里面如此问道,四目相顾,忍不住笑。
齐海忠扶额蹙眉,齐轩抬臂撑着半边脸,若有所思,又道:“应该要称乾圣王……吧。”
话毕,齐海忠脸更黑,外边两守卫把舌都快咬破了,见江意秋走近,愣是连口都不敢开,默默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