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年便历经过死生一瞬的无数时刻,站在荒漠上的时候,他握在手中的刀便与他做了同样一个抉择。
董凡闻声瞳孔颤抖,面前这个高大强壮的孩子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宝贝外孙,更是大靖众多百姓心中的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赐死江意秋的那圣旨一下,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日这消息就流遍了各州。
以前对这位乾圣王有多崇拜的人,如今骂得就有多厉害。
人们从来不在意自己听到的消息是真是假,越是让人震惊的事情,传开的速度就越是快。
尤其是这种说起来让人禁不住害怕恐惧的消息,宁愿相信有也不愿信其无。
“这肯定是回去寻仇的!圣上赐了他死罪,他可是当初威名赫赫的乾圣王,怎么能就甘心沦为鱼肉呢?”
小酒楼里有些爱打听长短的人一边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还一点不带遮掩地谈天论地。
“我瞧着也是,要我是江意秋,我也不服。”
却也有人依旧选择相信江意秋的为人,义愤填膺道:“我站乾圣王!这不明不白的怎么就给扣了个罪名?”
有人紧接着嘲讽:“鬼知道消息准不准确,你也是真勇啊!要是这就是个放出来的假幌子,目的就是为了钓出像你这样的人,到时候一并给你赐死,你爹娘找谁说理去?”
“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你我这种小鱼小虾还是少掺和,君子在世,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这一句话说得刚才那个为江意秋说话的年轻人沉默半晌,许久都未再开口。
酒楼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八卦消息,很快这上下两层的阁楼中又是喧嚣一片,那年轻人捏着杯盏,将一杯清酒尽数饮下,猝然站起身来沉沉吸了一口气,提高了嗓音。
“可是君子在世,若是不能为自身的信仰争一争,那还有什么意趣?我反正是不信江意秋能做出这等事来,他父亲可是战死边关的英雄,将门之后又如何能戕害百姓无辜的性命!继江有临之后,江意秋十四岁就上战场了,今日的太平,难道不是因为这些人不要命的拼杀换来的吗?”
那年轻人越说,情绪更加高涨,“难道都忘了就在前不久,那西戎贼人又来侵略我大靖的国土,都杀到咱们跟前来了,要不是他江意秋。”
那年轻人怒目圆睁,抬起手臂,指着在座的人,“你、我、他们,我们所有人,还哪里有命在这间酒楼里闲坐漫谈?”
一番慷慨陈词引得楼中静默片刻,站在柜台后边的老板率先呼了一声好,紧接着就是一片哗然。
“兄弟说得对!”
就连方才接连嘲讽的年轻人也被打动,扬言要一起为江意秋讨个说法,还甚至真有人想跟随江意秋的叛军杀回皇城的。
凉州北边就是咸阳,江意秋再往西绕过几座山就到了西戎境地,之前西戎突袭凉州的线路在他们行军途中偶能发现痕迹。
昭阳牵着马走在最前方,这里的马道多年失修,泥泞不堪。
“这路……”他眉宇紧锁,脚上的泥都沾得整条腿都沉重不已,“不走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看来他们果然是早就潜进来了。”
“驿站也没见着几个。”他后边跟着的人也应声道。
这种山道就连自己走都困难,更何况还牵着匹马。
“昭阳将军,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啊?”旁边小跑过来个人问了这么一嘴。
问完后边的人也跟着点头,“对啊,要去支援咸阳不应该往北吗?”
“咱们为什么一直在往西啊?”
几个稍微机灵点儿的人终于在困难前行了好几日后,终于忍不住来问。
此次出征都是江意秋自己的亲兵,赐死的圣旨一下,兵部的那几万人都再用不得,捏在手里的兵符也成了一堆废铁。
思虑再三,江意秋只能让昭阳带上自己信得过的亲兵,那都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倚仗,只有区区一万人。
昭阳停顿片刻,后边几个中郎将也一个挨一个静静等着发话。
据江意秋的猜测,有人在给西戎大军提供粮食和物资。
西戎本就物资稀少,以往猛火攻打咸阳根本挺不过十一二日,而现在足足已有半月多,可对方的火力依旧不减,投石机箭矢样样齐全。
从合州往咸阳的马道不可能走私,那就只剩凉州这一条路了。
“可是这么烂的路真的能运送粮草吗?单走人就很困难了,军械一类的那更不用说。”
昭阳也觉得这是异想天开,毕竟自己抬不起来的脚是事实,闭口没再言说什么。
“大帅说了,我们照做便是,前边都是下坡路,兄弟们当心着点!”
那后边走着的中郎将高声道,而后周围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对!我们是江家的兵,只要大帅吩咐,我们誓死追随!”身边的人也跟着呼了一声。
“之前我差点被马踏烂脑袋,还是大帅亲自来救我的!可我那时候只是个无名小卒,这样的人,我们凭什么不从?”
“说得对!大帅于我也有救命之恩,如果在这时候掉链子,那我与那猪狗又有何区别?”
昭阳听得脑子一空,全身流淌着的鲜血却在沸腾着,这些人说的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里话?
如果没有江意秋,昭阳早就横尸荒野了。
众人凝视着昭阳,目光一簇簇汇成一线白日星河。
良久,昭阳深深吸口气,抿唇道:“我们,生死与共。”
“昭阳将军快看!那里好像有动静!”
昭阳骤然回身,抬手,后边几人跟着上前来,在石壁后朝下张望。
山谷的间隙之中,身穿西戎服饰的好些人正驾马行进着,他们仔仔细细瞧着,发现后边果真是运送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