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闺名叫‘方舒’。”
闻声,江意秋瞳孔骤缩,侧脸惊愕地望着董凡,半晌才迟疑地问道:“您……怎么知道?”
他听见董凡的声音愈发颤抖,“她是我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我如何能不知?”
江意秋倏地起身,手臂却用力过猛,伤口处热流涌出。
他眉宇皱起,脑子里又响着一阵阵鸣音,竟不知自己还有个爷爷尚在,而且还就是自己急着要找的那个名医。
他望着那张已经老泪纵横的脸,仍旧没法全然相信,却也直觉老人确是真情流露。
那陌生的面孔让江意秋不知所措。
董凡凝望着江意秋那张神似自己养女的脸,恍若见到了方舒的影子,如今这把年纪的人再经受不起这样的痛楚,他沉默着将准备好的药膏以及从药铺里新抓的药材放在了简陋的桌案上。
他起身,缓慢朝江意秋走过去,江意秋看他走得艰难,迈步去接。
“孩子,身上有伤得注意一些,伤口反复被来回刮蹭,留下的疤痕就再难去掉了。”
董凡揉了揉眼,引着江意秋坐回去,准备拆了纱布重新给他上药。
江意秋闻着桌案上这药的香味有些熟悉,只看董凡手里一番动作,不似方才因着激动那般剧烈抖动,一边又听见他嘴里缓缓念叨着:“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这般高呢。”
“上次?在哪里见过我?”
这是江意秋沉默良久问的第一句话。
董凡拆完后看见那深见白骨的口子,本就褶皱遍布的额头,瞬间拧到了一起。
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倒真的与记忆里的娘亲很是相像。
“上次啊,在漠川河。”
江意秋猝然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险胜西戎大军之后,在帐里高烧不退呕吐不止,身上的伤口都灌了脓,后来是昭阳带回来的药给治好了。
那药膏自带的香味就跟这时候闻到的一模一样。
“当时远远望到你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以为只是凑巧长得像罢了,因为很早之前,大概是……十多年前有人就跟我说你们两个都跟那姓江的臭小子一起去了……”
“可是后来在漠川河见过你一面之后,就听说你没死,被皇帝收养在了宫里,可我就更没法去见你了……”
江意秋越听越觉得眼热,抿唇不作声。
“你母亲本来也不是我亲生闺女,我福薄,一辈子没成家,只有她陪着我,后来就被你父亲给骗走了,连我这个老人都丢下不管了,最后一面也没让我见到……”
董凡的语气越来越平静,可江意秋的情绪愈发浓烈。
伤口被草药包裹,灼热与清凉并存的感觉淹没了江意秋的意识,他仍旧觉得心口绞痛不已,胸腔里苦水横流。
江意秋脑袋里闪过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唯有耳边的温言细语是那么清晰。
“听说上次也受伤了,让爷爷帮你看看,好不好?”董凡给他重新缠好伤口,又关切朝他问道。
江意秋低垂着脸,看不到神情,董凡静静等着,也同他一起陷入沉默。
忽然,静谧的帐里响起来一声哽咽,却能听出来是很清晰的两个字。
“爷爷……”
江意秋缓缓抬起来一张俊脸,睫毛都被热泪润湿,董凡从这张表情里再次忆起方舒同他告别那天不舍的容颜,仿佛就在昨日。
他顿时涕泗横流,再次哽咽出声:“好孩子……爷爷来晚了……”
傍晚,昭阳拿着整理好的所有供词准备到主帐去回禀,却恰巧碰见高月玥疾步走来。
“咸阳那边,你们的小老弟恐怕支撑不住了,你家主子才受了伤,我带人去吧。”
昭阳听罢,又想着凉州守备军里才出现过奸细,便问道:“监察御史可来了?”
高月玥啧了一声:“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成天在我跟前查账,到底有什么可查的?”
“殿下如此安排,必定有他的道理。”昭阳原本想把洛阳守备军才出现过奸细的事告诉高月玥好有所防备,可转念一想又怕打草惊蛇,况且监察御史都已经开始发力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只听高月玥又道:“我马上要去打仗了,你帮我个忙。”
昭阳抬眉:“跟我客气什么?只管说。”
只见偌大的军营里面竟然出现了一顶轿子,轿子里藏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她在洛阳的事都忙完了,那州府大人天天料理后续的那堆破事,我想也没空照顾她,便就带她一起走……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怕顾不上,派人送她回去吧,我又怕在路上遇见山贼什么的。”
高月玥说着,抬高自己的手臂,向徐瑶瑶手心朝上。
昭阳在一边跟自己身旁的侍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他转念又一想,心嘀咕两句:“明明是你自己要拐跑人家,还要一个州府大人给你挡刀……”
“小女见过昭阳将军,情况特殊,恐要叨扰几日,还请将军收留。”徐瑶瑶的嗓音空灵悦耳,只见高月玥在一旁眼神飘忽不定。
昭阳回了礼,话说的有点磕磕巴巴,“收留谈不上……姑娘……不必见外。”
“你可替我好生照顾啊,等我回来,要是瑶瑶跟我说受委屈了,咱们两个就去枫山再好好比划比划。”
高月玥同昭阳厉声交代完,又立马换了个温柔百倍不止的语气对徐瑶瑶留了一句:“好好的,等我回来接你。”
昭阳只觉得自己活了十好几年,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高月玥这个人。
他才带了个董凡回来,这会儿又多了个徐瑶瑶还有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帐里的吃穿用度又得分出好几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