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压制住了自己不断翻涌的怒气,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异常温柔平和,拉着他的手道:“则林,带我去妈妈的房间好不好?”
则林手一退,连脚步都有些踉跄的往后退,这样明显的动作更加确信了她的想法。
她双手避开他手臂上的伤口,扶着他,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则林,相信我,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
话说完她就愣了一下,这般说出来的重要承诺,她从不肯对任何人轻许,连孙怀瑾都没有过,今日这般,连她都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则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再躲闪。
她牵着则林走进内院,一间朝阴的树木掩盖的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隐约还飘着刺鼻的药味,和她在盏朵身上闻见的味道一样,她正准备走进屋子,立刻便有人过来制止,那人面带歉意的望着她:“少奶奶,这屋子因前些日子下大雨受了潮,佣人们刚把屋子里的东西清出来,屋子里的药味还散不去。”
莫绛心抬眼,便看见拦住她的那个中年妇人正是她第一次看见则林学走路的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人,她的眼角染了些凉意,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摸着则林的头,有些为难道:“则林说玩具落在妈妈房间里了,我们去去就出来,盏姐说我可以随意进出这里,这间屋子是禁止进入的吗?”
她最后那句话音刚落,对面的妇人有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莫绛心垂下眼,假装没有看见。
“不……不过就是一间屋子,少奶奶想进去自然是可以进去的。”那人陪着笑说道。
莫绛心牵起则林,绕过那人走进屋子,那妇人自然不敢再拦,谁都知道新来的少奶奶惹不得,况且她如果再拦,未免让她起疑心,认为这屋子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她却未想到,莫绛心的疑心自看到则林身上的伤口的时候就已经起了。
她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怪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便扑面而来,屋子很黑,莫绛心这才发现四周的所有窗户都被厚厚的黑色天鹅绒窗帘掩盖得严严实实,她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开来,屋外的光投射进来,她这才看清了屋子里的布置。
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洗漱架,普通却整洁得甚至有些简陋的陈设,唯一不同的便是窗台上几株兰花保养得极好。
她走向窗台边,脚下有些凹凸不平,她低头便看见有两道平行的痕迹深深的陷在地板里,仔细辨认不难发现应该是盏朵坐的轮椅的车轮痕,这种程度的重复碾压,她大约是日复一日的坐在这窗台前。
她看这兰花似乎有些干枯,正想拿旁边的水壶浇些水。
“少奶奶,不要动那些花!”一声尖锐急促的声音令莫绛心手一顿。
莫绛心背过身,手指却还扶在窗台上,不解的看着门口制止她的人。
“夫人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花,碰一下都不行的,是我忘记提醒您了,真是抱歉。”门口的妇人似是觉察出来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太过急躁,连忙解释道。
莫绛心搁下水壶,歉意微笑,微微颔首:“是我逾距了。”
转而,她不动声色的牵起则林,拿上桌子上散放着的玩具,便走了出来,唇角的笑意却在一刹那变得隐晦而冷冽。
走至兰雪堂不远处一处僻静的凉亭,把则林安放在椅子上,她才抬眼不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静谧得只剩下风吹过树枝的飒飒响动。
她这才展开手心,一张带着些许泥土的纸条正安然的躺在她的手掌上。
这是她刚刚从盏朵房间窗台上的那盆兰花的花盆底下拿出来的,本不易发现,她本是想浇水,习惯性的便想拿起花盆底看一看这兰花的根部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是养花人的特性,虽然她不养花,可是孙怀瑾却时常这样做,正是这样微小的习惯,她却在挪动花盆的一瞬间看见了白色纸片的一角。
而听这兰雪堂的人来讲,盏朵似乎也是一个脾气坏,不宜靠近的人,所以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去碰盏朵的花,那么,今日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而不小心去碰了,那么这屋子里唯一能接触到那盆花的人便是盏朵,她一早知道她会来,所以这张纸条是给她留的信息,她想要表达什么?
不及多想,她把纸条捻起来,细长的手指翻动,展开,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变得苍白而冰凉。
上面力透纸背的只急促的勾画了三个字:许世安。
又是这个名字。
她明明一面都没有见过盏朵,她却能准确的猜出她的想法和目的?不,这太玄幻没有根据,那最大的原因,就是盏朵是要告诉她关于这个人的什么信息,即使这想法与她此行目的不谋而合。
仿佛是一个禁忌的秘密,这个孙氏宅院里,她所追寻的所有的线索,每一条都指向这个名字,而这个人,不管她如何从侧面了解探究,都查不出任何信息,仿佛从来不曾存在,可偏偏又像幽灵一般时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手指紧紧的攥着纸条,唇角抿得笔直。
“少奶奶。”一声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连忙收起表情,抬眼便看见苏子拿着医药箱走了过来。
她从他手里接过消毒水和纱布,拉开则林的衣袖,狰狞的伤口便曝露在了空气里,莫绛心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子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他任务已经完成,正准备抬脚走出凉亭。
“苏子,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苏子脚步一停,虽然不明白莫绛心留他下来的原因,可还是坐回了凉亭里。
莫绛心却并不急于说话,反而更加慢条斯理的小心的帮则林处理伤口,缠纱布,半响才开了口:“苏子,容之……他小时候也这样吗?被冷漠的老师教导走路、说话,学习,勒令不许哭不许害怕,要努力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一步都不得踏错。他也是这样成长至今的吗?”
苏子眉眼一冷,声音微寒:“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可是你又为他带来了什么,身体上的疼痛,三年前以为你死了连心里都一并绝望的痛苦,而你现在又这样不管不顾的来孙宅,为了你的目的,却让少爷抽出太多的心神保护你,恕我直言,你未免太自私,没有你,他本应该更好。”
“苏子,住口!”一侧的人已经听出来不对劲,急忙走过来拉住苏子。
苏子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莫绛心,她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反驳,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睫微垂,一半的脸掩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半响,莫绛心才拉好则林的衣袖,站起身来,缓缓抬起头,眼眸幽静,清醇的嗓音都带不起一丝波澜:“那你要我如何?”
苏子一梗,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却听见她继续说道:“呵,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可是那又如何?我知道你们质疑我,但是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离开他,我所追寻的答案我自己会去找,我想你们效忠的人不止是容之吧,这番话是那个人传达的吧,让我来猜一猜,是……孙母吧?”
苏子脸色一僵,却听见她继续道:“但我也同样知道,你们是真心待容之好,所以,我不会告诉容之孙母指使你们告诫我的话,但也请你们好自为之,同侍二主,还是应该有抉择。”
苏子看着这女子抱着则林,神情平和的转身离开,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容之本不打算启用他们,可是时局已经紧迫至此,他们自动请缨他才勉强应了下来,到底是母亲的人,也还是会尽心保护。
这女子太过聪明,不过是交谈几句,她已能看清楚时局,竟连他们与孙母的关系都能猜得出,平日见她只是沉默的待在明瑟楼,只有在容之回来时才是个爱笑爱生气的女孩子,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不动神色的迷失人的心智,却自带一股坚韧不可拔出,从前他只是认为这女子太过怯懦,没有孙母那般的大家仪度,现在想来,她不过是伪装得太好了罢。
莫绛心带着则林走了半响,突而停下来,莫名的叹了一口气,脸就垮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嘟囔道:“什么嘛,孙家没一个好对付的!”
“莫姐姐!”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人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