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生孙怀瑾站在那里不动声色,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易家言一瞬间几乎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想阻止,可他看着孙怀瑾只是站在那里听着,没有动作,他一时也摸不准他的想法。
“我说了又如何,这里,”她笑意灿烂,理智早已失去,她管什么不能说的,她手指遥遥一指众人“哪一个敢说自己不知道?”
“这个男人”她抬手指了指莫绛心身侧的人,笑容残忍“从今天开始,会失去所有,金钱,权势甚至地位,因为他即将失去了孙家主位,他会退变成一个平庸的人,那样你还会爱他如初吗?别说笑了,他会因为得不到如同以前一般的待遇而觉得辛苦不堪,会因为买不起你看中的一条钻石项链而无能为力,会因为日日的柴米油盐而忿忿不平,你们甚至会开始互相抱怨对方,如此你若不抛弃他而去,也许你还会想要帮他站起来,可这样卑贱的你,又能带给他什么?”
莫绛心一怔,失去孙家主位?这么大的事他竟瞒着她这样久。
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男子,那男子沉默站立,刚刚拥着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在身侧垂下,骨节分明修长,目光依旧看着远方,有些飘忽,似乎在认真思索些什么,只是这样远远站着,便成了一个遥远到她几乎不可触碰的苍凉姿态。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或隐晦或作壁上观的姿态,孙怀瑾从不愿她担忧他的事,所以对于她虽并不甚清楚S城如今的局势,但从前听得秦子棠也耳濡目染了不少,突然就想起了那日他们从A城回S城路上的时候他问她的话“弯弯,我也有自私怯懦到不可言的时候,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权势滔天,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孙氏嫡孙,你发现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会不会很失望?”
他说是玩笑,该死的她怎么会没有注意他的神情。
这样迷茫的姿态如出一辙,而他什么也不愿让她知道,只是一个人承受所有,即使是无助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也是如此,她的心突地一疼。
“住口!你口口声声叫嚣着的人是我孙觉的孙子孙媳,这是我孙家家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外人不知礼数的说教?”突而,人群中传出一个愤怒威严的声音,众人这才看到秦峻一众人簇拥着走出一个眉眼凌厉的老人,拄着拐杖却丝毫不显佝偻,反而越显威严。
四周死寂。
众人心下一惊,孙老孙觉,一句话S城都要抖三抖的人,却听见孙觉如此维护孙怀瑾,到底是孙家的人,别人万万不能折煞,心里暗道这女子蠢钝,惹上了这尊大佛。
即刻便有人会意,上来就想架住安娜往外走,安娜此刻哪里顾得了这些,用力挣脱了旁人,冷笑一声,颇有孤注一掷的意味,她眼睛丝毫不看众人,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莫绛心,叫嚣道:“你呢,你的答案呢?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拂霓裳
她不再犹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指有些凉,她努力用自己温暖的手指温和他的掌心,目光却毫不避讳的迎上安娜。
“那又如何?又关你何事?”她丝毫不在意的笑着,突而挑眉问了一句。
安娜一怔,料想不到这女子会这样说,一时梗得她哑口无言。
“多谢你这么好意的帮我们想以后的事,不过我很好养活的,三餐管饱就行,至于他,想怎么做是他的自由,我才不管,到时候死了跟我埋一块就行,这中间种种,你都参与不到半分,又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身侧的孙怀瑾一怔,却暗自笑开了来,伸手揉了揉眉心,心道是自己多想,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你……”安娜哑口无言,料想不到这女子如此无赖。
“不过,我倒是想要奉劝你一句,不知道你又愿意不愿意听?”她笑容寡淡,偏生出一股寒芒“得不到就毁掉,实非良策。”
安娜一惊,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女子话中警告的意思,她竟早就看出来了,她爱慕孙怀瑾?她藏得这样仔细,即使是今日这般,众人定也只当她是恼羞成怒所以祸及旁人,她一眼就看了出来,聪明至此,却为她保留最后足以击垮她的微弱的自尊,怜悯她?还是根本就不屑她?
她笑容苦涩,提了脏乱不堪的裙摆,深深看了对面立着的一对璧人,转身便走出了窃窃私语的人群,她孤注一掷,今日过后,她知她已经无法在S城立足,她不是单纯痴傻的女孩,深知S城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带她出人群的人是孙家的人,孙怀瑾再不济还是孙家的人,惹了孙家她又如何呆得了S城?不甘心又如何,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败了,败得彻底。
不远处的易家言和陆尔冬吹口哨拍手叫好,莫绛心抬手招了招他们,却扯着孙怀瑾到了孙觉身边,从进门遇到孙怀瑾的爸爸她就隐约觉察出了什么,料想不到是这样的事情那陪在孙怀瑾身旁的8年,他虽极少提及自己的家事,但几乎日日到祖宅聆听爷爷的教诲她都是知道的,也就不难猜出孙觉对孙怀瑾寄予的厚望,在祖宅里他最敬重和亲近的从不是他的父母,而是爷爷,她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要放弃这个位置,他做事一般有自己的思量,但爷爷只怕是极其失望的。
“爷爷!”她拉着孙怀瑾恭敬喊道。
孙觉看着对面的莫绛心,心情极为复杂,他是喜欢这个孙媳的聪慧,和孙怀瑾是十分般配,可如今……
“好好照顾他。”他看了一眼孙怀瑾,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一愣,轻轻点头,孙觉已经带着人走远,顺带遣散了看热闹的众人。
易家言带着陆尔冬走了过来,四人准备出人群,莫绛心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回过身来对着林霜歉意的笑道:“林霜,不好意思,还是扰了你的婚礼,改日你和秦子棠一定要到我们家来,做一桌菜给你们赔罪!”
“得了吧,就你那个水平,”孙怀瑾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从容温柔的模样,揽着莫绛心嗤笑道,回身看了一眼林霜“贺礼搁在这儿啦,新婚快乐!”
四人不顾众人反应便扬长而去,似乎丝毫没有被刚刚的闹剧影响心情,林霜的笑容渐淡,走过去便看见一方雕花的长方形的檀木盒和底下压着的支票。
支票自然是赔安娜的裙子,至于檀木盒……
“天!这是前几天以30万拍下的复原仿制明朝出土一整套凤冠霞帔……”有人惊呼出声,心里却暗暗明白过来,孙怀瑾,失了孙家主位又如何,他还是那个国士无双的孙氏公子,金钱,权力,地位,只要他想要,他就有办法得到,他永远不会如同安娜设想的路走下去。
林霜嘴角的笑意却一下子僵住,眼角却微不可闻的落下一滴泪来,他还是记得的吗,答应我结婚的时候送我一套嫁衣。
送我嫁衣,可我所嫁非良人。
众人都散去,林霜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之后,一个人走到她身侧。
“林霜,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人唇角亲启,因为隔得她的耳畔太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上,她却觉得浑身战栗,莫名的打了一个冷战。
“你喜欢孙怀瑾?”他调笑的说道。
她眸色一沉,手指捏着凤冠上的精致镂空的簪子尖端,尖锐的簪子划破她的手心,她毫不自知。
“你调查我?”她低声质问道,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手指却有些颤抖,这个秘密,她守了几乎20多年不被发现的秘密,如今被他得知,像是羞于人说的隐秘一瞬间就要曝露在阳光底下,这种难堪,她怎么能不慌乱。
“调查你,不,我只是猜测,看样子我猜对了不是吗?”
他把玩着她的头发,继续说道:“安娜是你的人吧,是你让她去找莫绛心的茬,却故意没告诉她莫绛心的身份,利用她喜欢孙怀瑾激怒她,那些话,安娜这种蠢钝无知的人又怎么说得出,是你日日在她耳边旁敲侧击以至于她不经大脑便说出了口,哼,借刀杀人这条计使得真利,不过也让我猜出了你的意图,让莫绛心知难而退?你太不了解她了。”
林霜听到他口口声声维护那个她几乎恨之入骨的女子,怒极反笑,却冷静了下来,不过一瞬,她便恢复了那个刀枪不入的防备姿态,冷笑道:“秦子棠,你刚刚站在人群里看见她受辱,却只是作壁上观,是怕别人探出了你们的关系,影响你坐上那个位置?现在再在我面前维护她,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他一怔,林霜已经走远,他的手指却攥得死紧。
好事者不乏。
如果今日他站出来维护莫绛心,众人不免猜测她的身份,孙家大少爷和二少爷,同时维护一个女人,孙怀瑾把她藏了这样久不敢把她曝露在众人面前,原因不用猜,都是不想让她落进那些流言里,秦家的私生女,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挖出哪一项都可能伤害她,而他不出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真的如同林霜的话,他不想因为她影响自己走上那个他几乎唾手可得的位置,他不知道。
那日他在孙家祖宅和秦峻争论与林霜订婚的事情,他亲耳在书房外听到孙怀瑾跟爷爷说要放弃主位,爷爷大发雷霆,他还愚蠢的拦住他问过他理由,还能因为什么呢,不过是因为她,而他秦子棠,早已经被这个孙氏大家,孙家主位磨去了常人的感情,为了这个位子,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他还有什么不能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七娘仔
五月立夏,刺槐绿意成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