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了。那女子还是未伸手画一笔。
“她不会是画不出来吧。”
“有可能,我猜她还是要弃权的。”
……众人小声的议论纷纷,那女子却恍若未闻。
“她动了……”一个人颤抖着嗓音小声说道。
那女子右手执笔,左手食指和中指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烟雾弥漫中,她仿佛从一潭死水中泛出波澜,不再是平凡得一无是处,她精致的脸庞和下巴都泛出凝白的光芒,她的眼里带着狂热和浓烈,每一笔都那么触目惊心。生生令人不敢从这个女子脸上移去半分。
“谢谢你了,vivian”一个男子在屏幕那头笑的春光灿烂。
“应当是我谢谢你才对,虽说我是她老师,但我从来在南无的手里就讨不着好,那孩子心性太过随意散漫,不过这次她也只能认栽了。”vivian笑得更加开怀,想起了刚刚南无那一番表情。
“那所房子还是尽可能不要让人知道,我近期会抽空去一趟的。”
“好,届时就恭候您大驾了。”
男子关了视频,起了身,站到了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他右手缓缓的伸了出去,温柔的颤抖的,直到骨节分明的整个手掌都贴合在了窗户上,他眼里带着深可见骨的悲伤,只看得见楼下面不过百里开外的女子,万般留恋,千般艰难。
于意敲了半天门没反应,他伸手打开了门便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终还是开口说道:
“总裁,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窗边的男子并没有回过头,只是在一瞬间收敛了表情,他清淡了语气,“我知道了。时间快到了,你先去吧。”
“时间到。”于意站在台上看着腕表说道。
众人起了身,交了画稿。
莫绛心扔了笔,扯下耳机,带上助听器,依旧慢悠悠的走上台,眼睛里却是更加的空洞洞的一片,二楼的落地窗边,有一丝熟悉的身影闪过,不过一瞬间她就了然。她走上来,把画扔给了于意,眼睛里有一股如刀一般的锋利。她一字一顿清晰的说道:
“于意,告诉孙怀瑾,我没什么兴趣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若是他想留我参加比赛,不必用这样卑劣的手法。我现在就回去,他要是胆敢动我的房子,”她语气一厉,“你让他大可以试一试,看我会如何?”
是的,F&T的幕后老板就是孙怀瑾。她在跟vivian对视频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那人是谁,只是不确定,而后又看到了他,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她的心便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只是面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于意被她话里的寒意惊得半天未回过神来,她竟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回过神来的时候莫绛心已经走远,空气里隐约带着一股清浅花香。
他急急地走上楼去,把莫绛心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孙怀瑾,孙怀瑾便笑开来。他早在婚礼那天那个叫微微的女孩子说了南无这个名字,他就想到了她正是要来参加他公司的比赛的,于是他不动声色,顺藤摸瓜便找到了她的导师vivian,只是那孩子到底是聪明。他清冽的嗓音便开了口:
“还是这般脾气么?……于意,把她的画给我。然后帮我把今晚所有S城飞伦敦的机票都买了。”于意看着自家老板笑得好不高兴,他这是要阻拦莫绛心去伦敦,挽留女孩子的方式也这般……无赖。他蓦地想起了这个词,低声笑了一下,便把莫绛心的画递给他。
“马上去办。还有,帮我查一查她的耳朵是怎么回事。”孙怀瑾接过了画,轻咳了一声提醒了道。他从再见到她第一眼便看出她的耳朵似有不对劲,他隐隐有些担心。
孙怀瑾看着那一幅画,久久未出声。
他不是个预言师,他并不能预言被莫绛心藏着的房子,只是听vivian提起她这几年一直在伦敦,他便想起了那年他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伦敦这个城市的时候,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他闲下来的时候会带着她去那个城市,看泰晤士河,走千禧桥……那个傻孩子啊,是用这样的方式想念他吗?他竟一点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紧了紧,转而看了看桌上的画,脸色微沉。
那的确是一幅人物肖像,抽象的画法,是两张侧脸组成的一张脸,一张脸是暖色调,如同孩子般纯净天真的面庞,无邪快乐。一张是冷色调,如同被处以极刑的罪犯死去之前痛苦扭曲的脸,不可救赎。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感情被莫绛心的手法更赋予强烈的氛围,每一笔都过于惨烈。明明在一张脸上,却又极端的痛苦分离。
你心里的自己便是这样的吗?永远在快乐与痛苦之间徘徊,寻不得出路。
孙怀瑾想着,他迫切的想要弄清楚从他送她出国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转而打了一个电话:“vivian,我明天会到达伦敦,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莫……不,南无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撒花啦。留言啦,,,,
☆、琐窗寒
“就你一个人来了?南无呢?”vivian有些奇怪了。
“她现在估计才上飞机。”孙怀瑾摘下灰色的围巾,脱下大衣随意放在身旁的椅子上,眼里端着山明水净的笑意,隐约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悠然气韵。
“好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所有,你知道的关于南无的所有。”孙怀瑾一字一顿道。Vivian点燃了一根烟说道:
“南无这孩子,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她,我第一眼见到她……”
Vivian见到南无的第一眼是3年前的冬天,贫民窟,那孩子孤身一人,到处卖着画,身子单薄得像随时都能倒下,那孩子走到她身边,用不慎流利的英语问她:“女士,您要画吗?”
她这才看清她的眼神,是比寒冬更加刺骨的荒芜,周身弥漫着一个人行走于这世间的苍凉,令人看得不甚舒服,不,与其说不舒服,倒不如说是恐惧,就像是看见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看这人世的最后一眼。她微微心惊。
她看了看她的画,跟她的人不同,浓烈而极端,有些独特。她想着要帮一帮这个女孩子,她的画也有可取之处。于是她对南无说:“你可愿意跟我学画?”
那孩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悲恸,目光里似有绝望炸裂开来,随即恢复了正常,她应了一声:“好。”
后来她便开始学画,开始显山露水,并开始掩盖住了太过令人惊惧的表情,随后便遇到了Andre,才微微有了一丝人气儿。
……
“她这几年都和Andre在一起住,但时常消失,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与所有人断了联系,回来之后也不告诉人她去了哪儿。”vivian说了一长段歇了一歇,喝了一口茶。看着面前的孙怀瑾。
Vivian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南无的炼狱,她之所以告诉他,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希望能还南无一个解脱。
对面的男子并没有说话,过长的睫毛掩盖了表情,可vivian偏生能觉得他在周身也有悲凉的气息。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虽然我并不知你和南无是什么关系,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南无曾经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更甚会自残,这个你知道吗?”
孙怀瑾蓦地抬起了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睛里的神色vivian这才看清,早已不是刚刚那样的山明水净,是深刻了无法言说的忏悔与痛苦。
“她每年的12月23号都会过得相当痛苦。”
孙怀瑾心里的疼痛愈演愈烈,仿佛有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血肉,12月23号,那是他赶她出国的日子。他永远都记得,因为那一天,他以为她永远的失去了莫绛心。可是那个孩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承受着这样多的煎熬和苦难,他怎么能,怎么能不知道呢。
“就这么多了。这是那所房子的钥匙和地址,你可以过去看看。”vivian看了一眼几乎接近崩溃边缘的孙怀瑾说道,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