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苏小麦继续想下去,苏老太的声音再次想起来,“任何地方,人们都会‘欺生’,对于青河村的人来说,咱们这些逃难过来的就是生人,就是他们欺负的对象,你们也别以为不搭理他们就行,若是真的放任下去,明个儿别人占咱们一扎地,后个儿压了咱们交税的粮,这可是关系着全家人肚子的大事。
胳膊拧不过大腿,可咱们苏家已经在这里落户,以后就是青河村的人,所以咱们要成为‘当地人’。”苏老太撩了下眼皮,看着若有所思的苏小麦,心中满意了几分。
小辈的几个孩子中,除了男娃,她最喜欢的就是小麦,这丫头聪明,也知道不瞎囔囔,想起昨个儿和老头子商量的事情,她越发觉得是个好主意。
“娘,那可咋办?”最为老实的苏老二,脸上的伤越发明显,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当日看着是苏老大伤的重,实际苏老二伤的可比苏老大重的多。
苏老大皱眉沉思,苏老三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是家里老小,除了苏老大,老两口最疼他,今个儿早上老娘已经和他透过底,对这个主意他是一万个赞成,却也知道现在自己不能开口。
“娘的意思是……,”他顺着苏老太的目光落在家里两个适龄的丫头身上,明白了两老的打算。苏老太点了点头,“任何时候,姻亲关系都是最紧密的,咱家两个丫头年纪也都到了,之前是没时间,如今也该好好给俩丫头相看了。”
苏老大之前没有想到这点,现在被老娘点醒,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他算的明白,自己是家里老大,以后是要给两老养老的,可如今苏家一共才三亩地,就算勒紧裤腰带,也不够一家子嚼用,偶尔他心里还闪过卖掉老二家丫头的打算,也就是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才没敢提。
如今老娘说的办法可比把二丫卖了好多了,苏老大本就不是蠢人,这会已经想到了把家里两个女娃嫁给同村人的好处,就是这人选上得仔细琢磨。
按理说这种事情,家里的小辈,尤其是苏小麦和苏二丫应该避让出去的,别看说的是她们两个的亲事,可真的决定的时候,两人的选择余地并不多。
也就是之前逃荒的时候,苏家习惯了一家人遇事一起商量,这里面还有苏小麦的一份功劳,若非她潜移默化的影响苏老太,今个儿恐怕把她们两人的亲事定下,两人也不知道。
苏小麦的心提起了几分,下意识的看向二丫的方向,却见到往日木讷的二丫,这会眼睛里满是紧张激动的光芒,这让苏小麦多看了两眼,若说紧张她还能理解,可激动,她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两天苏二丫偶尔看向她的视线,带着些嫉妒愤恨,和往日老实木讷的模样完全不同。不过她也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似乎之前梦中也有这一幕。
第002章 盘算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在睡梦中,苏小麦如同旁观者一般看到了‘她’未来的生活,她看到自己嫁给了青河村唯一的秀才赵峻泽,看到赵峻泽一路顺风顺水,从秀才一步步考中进士,之后被外派为官,她也从懵懂的少女,慢慢成长为一个标准的贵妇人模样。
直到两人之间慢慢产生分歧,仅有的情分也在一次次争执中消磨干净,在赵峻泽再次因为私心无视真正的犯人时,两人彻底决裂,从当年那个清秀文弱的少年口中吐出冷冷的一句话,“夫人管好后院就可,其余诸事不劳夫人费心。”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让梦中的‘苏小麦’彻底明白这个人早已在多年的官场中,彻底失去了自己心底 網 站 : ?? ?? ?? . ?? ?? ?? ?? . ?? ?? ?? 的良善坚持,也让困在梦中的苏小麦猛然惊醒。
耳边是时不时响起的鸡鸣声,窗外黑乎乎一片,苏小麦抚着胸口,一时间竟不知是自己做了场梦,还是真的经历了十几年的未来重新回到如今这个少年之时。
半晌之后,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凉意,少女如同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长长吐出一口气,脑子也更清醒了几分,不再如刚刚醒来时分辨不出是梦境还是真实。
轻笑了一下,苏小麦感受着因为之前剧烈跳动有些轻微疼痛的心口,喃喃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真的,原来是做梦啊,也幸好是梦。”
虽说这个梦有些稀奇,但随着意识的回笼清醒,梦境也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只能记得一些梦中发生的大事。
半夜被吓醒,再想睡已经没有那么容易,苏小麦索性披衣而起,拿出自己的绣绷,手上丝线翻飞,心思却不由的飘到婚事上面。
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梦中的一番经历也给她提了个醒,所嫁之人总要人品过得去才行,最起码不能如梦中的赵峻泽一般,被仕途金银迷了眼,连草菅人命的事情都能干得出。
相比于苏小麦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大房夫妻俩,显得精神许多,苏母还特意给了苏小麦几文钱,“好好收着,过两天去镇上,买些好的胭脂,以后也是大姑娘了,要学着打扮打扮。”
苏小麦接过铜钱,笑着应了声,和精明的苏老太不同,苏母虽是大房长媳,看的更多的还是家中的一亩三分地,昨晚上和男人商量了大半夜,也只是想着让闺女在村子里找个条件好的人家,以后也好帮衬家里。
在苏母看来别说这青河村,就是她一路逃难也没见过比自家闺女更好看的,村里的那些愣头青,哪个不稀罕自家闺女,也就是苏家如今情况特殊,若不然她是定不会给闺女找个乡下汉子嫁的。
苏母心中这些小心思,苏小麦并不知道,她和苏母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自己的一些绣品出门往村尾而去,急着出门的她也就没有看到,在她身后苏二丫阴晴不定的视线。
去年在青河村落户的几家人相距并不远,都在山脚下,苏小麦来到最末尾的一间茅草屋门口,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两下,“沅姑姑。”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和一般乡下的妇人不同,她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华丽的首饰,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气度,哪怕是个乡下妇人,也不看让人小觑。
“进来吧。”沅姑姑看到是苏小麦,脸上露出点笑容,随手接过她的绣品,仔细查看起来,与在父母面前的娇俏不同,苏小麦此时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一般来说乡下妇人顶多会些缝缝补补的手艺,稍微好一点都能被夸上句手巧,至于什么刺绣,那都是只听说过的事情。
苏小麦自然也不例外,她的刺绣手艺还是跟着眼前的沅姑姑学的,沅氏是在苏小麦十一岁的时候落户到当时的苏家村的,有人说她是村里一户已经去世的老人的女儿,也有人说沅氏是丧夫的寡妇,人们对她众说纷纭。
按理这样的人在一个姓氏集中的大村子免不了会受欺负,沅氏却丝毫不惧,甚至后来那些村子里爱挑事的,遇到沅氏就和老鼠遇到猫一样。
这样一个人按理说苏小麦不该和她产生什么联系的,但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缘分一说,苏小麦不知哪里投了沅氏的眼缘,对方对她格外温和,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后,沅氏甚至教导起苏小麦刺绣。
不过沅氏从来不许苏小麦叫她师傅,只让称呼她为姑姑,能够在逃难的路上一路平安,好几次都是沅姑姑帮了苏小麦,也是因此,苏小麦在沅氏面前,更加敬重亲近。
“还不错,你这里可以试试别的针法……。”沅姑姑是真的把苏小麦当成晚辈,教导起来格外严厉,却也用心。
等将几处不妥之处指出来后,软姑姑满意的点头,“如今你的手艺也算得上精湛,哪怕是日后也有一技之长,今日我再教你一套阵法,若是学会了,你的绣品就可以尝试着放到绣坊了。”
苏小麦心里高兴起来,“是,我会用心学的。”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直到确定苏小麦是真的记住,也能试着搭配针法,沅姑姑才满意的点点头。
不知何时,沅姑姑已经泡好了茶,递给苏小麦一杯,沅氏轻啜一口,才缓声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今个儿苏小麦一来她就发现不对,此时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在思量会是什么事让苏小麦踌躇。
苏小麦也没隐瞒,她和沅姑姑之间,恐怕比母亲还要亲近一些,且沅姑姑教导了她很多东西,她心知有些事情在自己看来为难,在沅姑姑看来可能也就是一件小事。
当下说了家里人的打算,沅氏摩挲着杯子,半晌才道,“你是怎么想的?”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当年的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这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苏小麦轻声道,“若是以前我会觉得嫁个什么样的人无所谓,只要我喜欢就好,如今……。”她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找个有能力离开这村子,甚至这县城的。”
沅姑姑叹了口气,明白了苏小麦的想法,之前一路逃荒,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易子而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曾经她们路过的一个地方,当地连续两年干旱,颗粒无收,当地人都跑的没影了,她们这些逃难之人更是艰难。
不过短短半个月,队伍少了几百人,有死于争抢食物,更多的人连他们遭遇了什么都没人知道。苏家不过是普通的农户,哪怕沅氏再怎么聪明,在那样的环境中,也只能勉强自保,了不起护住苏小麦,而其他苏家幼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苏家二房的大丫,三丫就是被难民冲散的,三房的虎头更是差一点被人抢去,在逃难的混乱当中,大房夫妻最先护住的一双儿子,苏小麦有沅氏护着,苏小花,也是苏小麦的亲妹妹却有好几次差点没命。
其中一次更是被一群饿极了的人绑了起来,若非苏小麦及时找到,直接用刀震慑,后来又有沅氏想法点火燃起大片浓烟,那一次不但苏小花,就是苏小麦也难逃一死。
也就是因此,后来在遇到一富户人家的时候,苏小麦用尽了办法,让苏小花自卖自身,把卖身的银子让她自己好好拿着,答应日后定会找到她。
那时就连苏小麦都不知道她后面能不能活下去,可她更知道自己在这难民中存活的可能比小妹大,苏小花的丢失,在当时没有引起一点波澜,就连苏家人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苏母流了两滴泪就算过去了。
也是从那时起,苏小麦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是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