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前线传来捷报,此战大胜,戎卢军被打得丢盔弃甲,四处窜逃。
燕军乘胜追击,准备狠狠出口气,打的戎卢军再也不敢举兵来犯。
凉城上下皆是一片欢呼,就连这样的阴霾天气都无法减少众人的喜悦。
如今城中镇守的人是郑百户,他下令城中将士们欢庆三日,表面上是为前线捷报讨个好兆头,实则是想要趁机让城中富足的门户勒索一把不菲贺礼。郑百户向来贪得无厌,手底下养的俱是赵虎这样兵痞,从前大将军在的时候,尚且不敢太过猖狂,如今猴子称霸王,欺负城中百姓索要财礼都是常有的事。
想着又能捞一笔,郑百户心里甭提多痛快,带着城中所剩不多的将士日日欢歌。
天色愈沉,大雨未歇。
秦峥看着空荡荡的城头,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待大雨下到第七天的时候,终是出了事。
这天清晨,轮到秦峥守城,天色阴沉沉的,没有丝毫光亮。
守城的老兵递给秦峥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秦峥接过去,用冰冷的手紧紧捂住,低声道:“阿叔,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城墙上头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因为下雨的缘故还裹着厚厚的蓑衣,远远瞧着跟个草垛子一样。
老兵叹了口气,道:“前面打赢了仗,这几天城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没见。”
“打赢了该高兴,阿叔叹气做什么?”秦峥一杯热茶下了肚,感觉身体都暖和了许多。
老兵接过空杯子,摇了摇头:“心里啊,不踏实……”
看着老兵的背影,秦峥默然。
今天的雨格外的大,到了晌午的时候天色依然黑乎乎一片,秦峥从怀里掏了个饼就着热茶胡乱啃了几口。
两口下去一半,露出红彤彤的辣子。正准备咬第三口时,忽然瞧见远处似乎有火光闪动。他以为是雨大,眼睛花了,抬手揉了揉眼,险些把指尖的辣子揉进眼里去。
一愣神的功夫,那火光更真切了,期初零星三两点,随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过几息间竟是在雨幕中凝作一条耀武扬威的火龙!
秦峥心里咯噔一下,凝眉站起身来,转身朝外面走去,撑在城墙上,火光看得更加真切,那火龙似在游走般,愈发逼近。
莫不是大军回来了?
可三日前才收到前线战报,大军不是要乘胜追击戎卢败军?就算是撤军归来,也不该来得这样快!
不安的种子在心里发芽,秦峥心跳如雷,天地雨幕间只剩下眼前的一道长龙如火逼近。待三个喘息后,他转身跑去寻城中上将。
这件事太过蹊跷!
郑百户昨夜里喝多了,正蒙头大睡, 秦峥去的时候被赵虎拦在了外头。
“我当时谁,原来是秦大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出来了?”赵虎话里带刺,满是嘲弄。
秦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凝眉道:“赵什长,郑百户在里面吗,我有军情禀告。”
“哎呦呦,这守城还守出军情了?跟着周将军真是不得了。”赵虎嗤笑一声,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秦峥眉心紧皱:“军情要紧,让开。”
赵虎脸色一变:“你这杂种还真当自己跟着周将军就鸡犬升天了?老子是什长,你一个流犯有什么资格跟老子横!”
秦峥眸色一沉,也不说话,长腿一扫放倒了喋喋不休的赵虎。
赵虎嗷的一声,猝不及防被扫倒,一个翻身要起来反击,可腰上一沉被秦峥踏住,手臂被他掰住后一带,只听见骨头咔嚓一声,疼的赵虎眼泪险些掉下来。
秦峥两下放倒赵虎,直接登门而入,沉声道:“属下鲁莽,郑百户可在?”
郑百户被外头动静闹腾醒,正顶着一肚子起床气,看也不看劈手扔了个瓷枕砸了过去。
秦峥侧肩闪开,只是道:“百户,城外有大军。”
“去、去他娘的大军,有本将军睡觉重要?”郑百户咬牙切齿,一抬头看见面前这蓑衣都来不及摘下的小兵竟然已经走到了跟前。
“你!”郑百户刚要发火,忽然想起面前人方才说的话,不由得一怔:“什么?大军回来了?”
秦峥已经走到了郑百户跟前,微微俯身。
郑百户愣住,面前人身上带着一股雨腥湿土味,雨水将他的长发湿透,额前的发丝紧紧贴在苍白的面颊上,清瘦又年轻的脸庞俊得刺眼,一双深潭般的乌黑眸子带着肃杀正死死绞着他的视线,无端令人寒颤。
“不是我军。”秦峥苍白的唇微动,声音冰冷。
郑百户脑子嗡鸣一声,心里一个咯噔。
出事了!
……
当日夜里,戎卢大军兵临城下。
这一步棋走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先是大举出兵诱燕军倾巢而出,后佯装败兵用部分兵马游击,引大军深入敌军腹地,频频恋战。而戎卢的大军则是绕道来攻打兵力空虚的凉城,一口气占据燕军老巢。
此时的凉城只剩下少量不顶用的老弱兵卒,哪里顶得住戎卢大军,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
第二天正午,大雨未歇,戎卢军开始攻城,第一个照面,守城燕军死伤惨重,胜在凉城易守难攻,方才险险守住。
戎卢军凶悍勇猛,城中仅剩将士不足千人,三天下来伤亡一半。
大雨渐停,战火硝烟弥漫,尸骨混着泥土腥,满目累累白骨,黑鸦秃鹫飞来在上空盘桓,发出嘶哑难听的鸣叫,遮蔽了大半晦涩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