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康哼哧了一声:“又是你的梦?!我已听厌烦,你小叔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同朝为官数年,他虽有雄才大略却淡泊名利,姜氏死后,数年常来往佛门听高僧宣经讲卷,若不是为你前程而被迫娶妻,他或许这官儿都弃了也未定。”

他方才朝萧云彰言语试探过,更对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

萧旻竭力劝说:“父亲你被小叔蒙骗了,他非是红尘厌世人,亦无燕雀安平之志,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不过幌子,他的野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肃康不耐烦起来:“待你能拿出他勾结宁王罪证再说不迟。”又戒训道:“我晓你还惦念林婵,因而看你小叔不忿,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为个女人、妄顾与你小叔多年的情份,简直没出息至极。”门外长随这时来禀,出府的马车已备妥在二门,他站起整衣戴冠,头也不回的径自而去。

萧旻有种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的感觉,他的梦清晰完整的惊心动魄,述尽了他晦暗的一生。

他先是不信,后半信半疑,如今是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也想改变命途,趁现今还来得及,把小叔和宁王的阴谋诡计扼杀于襁褓之中。

只是可笑的是,没有人信他。

他略站了会儿,才无精打彩的走出书房,正值酷暑,火伞当空,晒得青石板径一片惨白,园中也无甚麽人,两三丫头躲在亭中打瞌睡,不知怎地就到了荷塘,驻足赏了半刻绽放娇艳的荷花,就听有讲话声儿由远及近,他抬头望去,竟是林婵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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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肆肆章 恃宠

萧旻挑帘入房,见徐巧珍在矮榻上翻身朝里睡着,嫣桔坐在傍边一面点头,一面打扇,听得响动瞧来,叫了声老爷,被他嘘住,抽过扇子。

嫣桔连忙起身,乖觉地退到帘外去,萧旻撩袍坐在榻沿,晃着扇柄,陷入沉思。

前世里巧珍那时已怀胎五月,她父亲满门抄斩,萧府涤荡,他虽恳求过九叔恕她一命,但萧云彰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禀性,更况他很早就死了。

就算巧珍保住性命,她一个戴罪之身,孤儿寡母又是怎样地艰难度日,愈想愈骇,满额惊出冷汗。

徐巧珍其实在他进来时已经醒转,愤他这些日有了新人忘旧人,只是躺在那里不动,也不作声,待要看他做甚麽,过去许久也未有动静,心中正暗自猜疑,忽觉榻边一松,他似要起身离开的样子,连忙翻身坐起来,抬手撩着耳边鬓发,目中含怨地瞅他,幽幽地问:“你要去哪里?”

“我吃盏茶,天热的很。”萧旻去桌边执壶斟茶,连吃了两盏,再倒了一盏端来递给徐巧珍,徐巧珍微愣,接过茶吃着,一面奇怪地问:“爷怎麽了?可不像平日里的你。”

萧旻看着她竟觉十分的可怜,不由伸手搂抱住她的腰肢,下颌抵在肩膀处,叹息了一声:“巧珍,在我心里是有你的。”

徐巧珍冷笑:“勿要花言巧语地哄我,当我不晓麽,你心里只有林婵。”那贱人!

萧旻道:“她自愿嫁给小叔后,与我早不相干了,你才是我的妻子,不用在意她。”

“难得你能想通。”徐巧珍暗自纳罕,总觉哪里不对劲儿,却又难以言喻,放下茶盏也搂住他的颈子,两人各揣心思静静地抱了会儿。

徐巧珍其实并不在意林婵,一个将死之人罢了,她现抓心挠骨最恨的是绮雯。

“抱着汗腻腻的。”她推开萧旻,揩帕子替他擦额上的汗水,不经意似的道:“要有冰湃的西瓜吃就好了。”

“这有何难的。”萧旻叫来嫣桔,让她找管事要去,徐巧珍给她个眼色,嫣桔会意:“院里那口井里就浸着一只。”

萧旻催促道:“你还不去取来。”嫣桔站着不动,只道:“那是姨娘让丫头浸的,我可不敢取。”

萧旻不以为然地问:“这有甚麽,吃她个瓜又怎地?”

嫣桔瞪圆眼睛回话:“又怎地?!有人四处乱说少夫人的不是呢。”

“说甚麽,你说我听!”

徐巧珍假意拦阻:“有甚麽好听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都不在意,听了反污耳朵。”

萧旻一径让嫣桔说,嫣桔装了两下,才把绮雯同秋桂那些交心的话儿添油加醋述了一遍。

徐巧珍暗察他脸色不霁,流下眼泪道:“爷现正和她烈火干柴好成一个人儿,哪里会信是她说出这样混帐的话,我倒宁愿自个受委屈......爷又何必非要听,添堵来着。”

嫣桔忙道:“夫人何必心虚呢,我们又没编派她,爷要不信,我去找秋桂姐姐来,一问便知。”

“唉呀!你这丫头竟多事。”徐巧珍嘴里怨她,萧旻已是大怒,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突然气冲冲地站起离去。

嫣桔走到窗前探望,稍顷抿着嘴儿笑:“爷进了绮雯的房。”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甚麽!”徐巧珍也笑道。

嫣桔一溜烟听壁角去了。

林婵凑在灯前认真翻看《三国演义》,廊下有人说话,月楼禀告:“福安来了。”

林婵让他进来,福安笑嘻嘻地拱手作揖,然后道:“丁大人及夫人在府中摆设筵席,邀请九爷和夫人同往,九爷在见客,嘱咐我来与夫人说一声,一个时辰后在二门处等候。”

林婵问:“是哪个丁大人?”

福安回话:“兵部右侍郎丁玠丁大人。”

她便不再多问。

待萧云彰在二门马车前等了半刻后,林婵被月楼等几簇拥着走了过来,随着越离越近,他背起手,微挑眉梢,眸光濯濯。

自个夫人平日妆扮多简素,此番倒是很用心,果然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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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肆伍章 辩理

俗话说,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也是巧,有个名唤碧云的粗使丫头、正蹲在窗下喂猫儿鱼骨头,恰把她们的话听个七七八八,她曾被嫣桔用棍子责打过,一直怀恨在心,遂在院门外找到绮雯,绮雯听了,耳畔如响炸雷,手足发冷,从袖里掏出钱赏她,也无心同冬菊再聊,辞别后返至房里,来回走动冥想对策。

不过一盏茶功夫,萧旻甩帘走了进来,绮雯见他怒着张脸儿,佯装不知,扯起笑上前见礼:“老爷今儿来家早。”伸手要服侍他换衣。

哪想萧旻抬腿就是一脚,无头无脑狠踢在她的腰上,绮雯吃痛,“唉哟”一声站不稳,抚着伤处摔跌在了地。

萧旻却是不理,撩袍坐下,呵斥问:“贱妇,你与秋桂都胡说了甚麽?”

绮雯跪到他脚前,忍着痛流泪道:“老爷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