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雯脸腾的红了,她暗忖怕是夫人已晓得,这世间就无不透风的墙,纵然羞愧,还是从袖笼里取出个锦盒,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夫人请过目。”

月楼接过,揭开盖子,倒吸口凉气,林婵瞟去两眼,内里是一块折叠的白布,染了血,点点似红梅。

绮雯含泪说:“这是我的落红,昨晚间在园子里遇见酒醉的旻少爷,硬拉我往客房里去,我当时昏头晕脑的,如今悔恨已晚,但求夫人广发善心,给我引一条活路,来世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今番的救命之恩。”

林婵不答反问:“萧旻他怎麽说?”

绮雯回话:“他说待老太太寿辰过了,就提纳我为妾的事。”

林婵笑着颌首:“这不就好了?你还寻我做甚麽?”

绮雯立刻道:“旻少爷的承诺轻似柳絮,无论大风小风、一吹就远了,信谁都不能信他。”

林婵呆了呆,原来前世里谁都比她活得通透!

绮雯见她沉默不语,怕她不管她,接着说:“经过今日事,少夫人和夫人的梁子怕是结定了,我若被纳过去,夫人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林婵道:“你未免想的过多,不必为我操心,想想你在少夫人手中可有享荣华富贵的命!”

绮雯仰起苍白的面颊,神色却平静:“开弓再无回头箭,这便是我的命数罢!”

林婵心底五味杂陈,稍顷缓缓道:“你之事慢不得,恰老太太寿辰,徐巧珍不知,趁热打铁方能成。”

又交待了两句,再命青樱替绮雯梳妆打扮,自己和月楼先行一步。

她俩出了房,晴天红日,微风轻送,朝老太太房的方向去,月楼叹了口气:“绮雯那丫头其实也可怜。”

林婵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不值同情!”

月楼笑道:“夫人刀子嘴豆腐心,到底还是要帮她!”

林婵没说话,帮绮雯其实也是在帮她自己。心底忽然憋闷的慌,抬起脸,天上有五六个风筝飘飘摇摇,有五彩软翅大蝴蝶,有一节节长蜈蚣,有圆头尖叉尾的老鹰,还有的放太高成了黑点子,看不清形状。快过园子,才见萧远带着几个小少爷小姐在跑着拉线,看着都很脸生,是亲戚随来祝寿的孩子。

萧远见到她,满脸是汗的过来见礼,林婵拿出帕子替他擦额头的汗,萧远笑说:“小婶婶来和我放风筝,我的长蜈蚣给你。”

林婵举起团扇挡在额前,长蜈蚣放的很高,似在云里爬,她道:“我要去给老太太问安,没空陪你玩儿。”又添了一句:“风向变了,你小心线绞到树梢上去。”

正说着话儿,绮雯和刘妈追了过来,遂继续朝前走,出了园就到老太太的住处,才迈进槛就见丫鬟婆子站了满院,笑语喋喋,明间里坐着各房孙辈媳妇小姐,丫鬟秋桂也在廊前站着,眼睛滴溜溜地望来,连忙迎到跟前笑道:“九夫人今可来晚了。”

自晓她和徐巧珍暗地里来往后,林婵对其有防备之心,只点点头,门前婆子打起帘子,她携月楼径自进去了。

刘妈自去找熟识的嬷嬷聊闲,秋桂则拽住绮雯的胳臂上下打量,笑嘻嘻问:“今甚麽日子,涂脂抹粉穿新衣,倒像你过生日似的!”

绮雯有些心不在焉,冷笑道:“你也是少见多怪,就不兴丫鬟打扮了,非得灰头土脸才配?!”

秋桂倒也不恼,只抿嘴笑:“今老太太不用放炮仗了,你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谁跟炮仗似的?”身后有人笑问,俩人听了一齐回头看,是做了大老爷姨娘的雪鸾。

秋桂拿眼瞟瞟绮雯,朝雪鸾呶嘴儿,雪鸾也笑道:“今儿绮雯美的很,莫不是和九老爷好事将近?”

绮雯心底发紧,这些人儿都精怪的很,三言两语就能摸个八九成底,她怕言多必失,只是不开口。

雪鸾撩起袖口露出一只翠绿的玉镯子,满面春风,语气显摆:“这是昨儿大老爷给的。”

秋桂凑近细瞧,啧啧称赞:“好玉,费了不少银子罢!”

“我也是这样说。”雪鸾乐滋滋地:“大老爷说无妨。”她压低声,手且抚过腹部:“就当给他的见面礼。”

“你......”秋桂瞪圆双目,有些不敢置信,雪鸾则四处张望:“绮雯呢,说不见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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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壹伍章 品绣

萧老太太此次做寿比往年请的人多,府中能担事的爷们在前厅,招待世交公候和远近亲友及相熟官客,后宅花厅则招待各位堂客,见面叙礼送礼话家常至晌午吃筵,其热闹非凡此处不单表,只说筵席终罢,移步至堂屋,特搭建戏台,请了戏班子来助兴。来客闲聊一回、听戏一回、吃茶一回,便陆续告辞出府去了。

待至未时三刻、日阳移过花窗,宾客走的所剩无几,还有些住在城外的亲友赶不回,她们继续听戏,李氏则安排院子供她们宿住。

萧老太太戏听得烦了,便让秋桂冬梅搀着她回房,各房媳妇小姐心照不暄,晓得接下来的精彩,也都相继随在其后从堂屋出来。

林婵和五媳潘氏并肩走在后面,潘氏谢她:“远哥儿常因念书做文章去叨扰九弟妹,现今夫子也夸他制艺大有长进,这府里也就你不烦他。”

林婵笑说:“远哥儿心地良善、品性端正,我非但不烦他,还打心眼里喜欢。”

潘氏看着她笑:“弟妹抓紧也生一个少爷,九爷年纪不小还无所出,子嗣的事儿拖不得。”又问:“九爷他着急麽?”

林婵脸庞泛起红晕,想了想摇头,潘氏笑道:“九爷只是嘴上不说,你要真怀了,他指不定会怎麽高兴呢。”压低声儿:“不曾想,那雪鸾竟然怀上了?”

雪鸾?!林婵一愣,潘氏见她茫然,补充一句:“大老爷的娇妾,原是大嫂带过来的陪房,你嫁进来两月前纳的。”

林婵记起前世里雪鸾应是小产了。

思忖间已走进院子,孙媳妇辈如徐巧珍等走进明间吃茶点,等着寿星稍后发赏赐礼,而李氏林婵等各房正媳带着随身丫鬟,进屋里在老太太跟前侍奉。

自然还有一出重头戏要唱!

老太太坐上矮榻,冬梅给她捶腿,众人按序寻着椅子坐了,林婵在最远窗边。

李氏先呈来四幅绣品,一幅她亲自绣的一对展翅蝙蝠,一黑一白很是醒目。

二夫人窦氏赞道:“大嫂这幅好,蝙蝠取其音同福字,又空中飞翔,大有福从天降之意。”

“那为何是一黑一白?”汤氏问。

窦氏笑着回她:“白的是指八仙之一张果老,黑的是那鬼王钟馗。有这一白一黑守着母亲,母亲一准儿长命百岁。”

“承你吉言。”老太太听得高兴,看了看李氏:“大媳有心了。”捡起另一幅,绣的是《金刚经》,她平日吃斋念佛,瞧是经卷很惊喜,觑目细量:“这个也甚好,字如栗粒大小,排列齐整,我念了三行,无有遗阙错漏,定是长孙媳绣的。”李氏颌首笑道:“没谁再有母亲眼光老辣了。”